衡澜之和凤举一走近,十二个僮仆便向衡澜之颔首。
其中一人笑问:“衡大家,多日未见,不知今日来此是……”
“自然是品琴。”
衡澜之将凤举带到了那雕刻着“品”字的长案前。
一个僮仆道:“今日的三场竞琴,兰台怕已经接近尾声了,松台方才已经开始了,最后一场梅台,也是今日最高阶的两位琴士竞琴,约莫要等一刻钟,不知大家要旁听哪一场?”
“哦?哈哈!”
衡澜之清朗一笑,伸出手道:“两张梅台的品琴牌。”
他回头对着凤举挑眉一笑:“一来便能欣赏到琴士竞琴,卿卿,看来你运气上佳啊!”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二百零六章 绿水四篇
僮仆将两枚刻着寒梅的小木牌呈到了衡澜之手上。
随即,另外一名僮仆手中提笔,疑惑地看着凤举。
“不知这位小郎姓名?”
凤举的视线在闻知馆内一扫而过,淡淡一笑,道:“谢无音。”
僮仆心中疑惑,将这个名字记录在了来往名册上。
直至衡澜之带着凤举进了内苑,他才皱着眉头问道:“谢无音,这名字好似从未听过,你们可曾听过?”
其余十一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谢无音?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雅无音么?”走在郁郁竹廊下,衡澜之饶有兴致地瞥着凤举,直至看得她神情有些窘迫,方才一改戏谑,温柔一笑,道:“嗯,此名甚好,甚好!”
凤举莞尔一笑。
闻知馆内苑之大远超出了凤举的预想,单是一处梅台,中央的品琴坐席便可容纳百余人。
在品琴席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小轩,透过低垂的珠帘白纱,隐约可看见里面挂着梅花图,设有琴案,放置着濯手木盆、香炉等物件。另外还各站了两名婢女。
而在品琴席最前排设有五个品评席。
能坐在那里的人或是在琴音品评上有着独特的能力,或是在琴阶名录上位次高于参加竞琴的两人。
因为衡澜之在闻知馆内的超然地位,有人自觉要将品评席让出,可他只是微笑致谢后,便带着凤举坐在了末位。
“哎?坐在衡大家身边的是何人?竟能得他如此看重。”
“看样子似乎十分年少,恐远不足弱冠吧?”
“好生华贵雅致的风韵,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
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凤举心中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跟着这样一个大人物来此。
“贺旷和叶君常到了!”
忽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随着两人各自背负琴囊走进了梅台,厅堂内瞬间一片悄然。
两人走到各自的琴轩前,相隔甚远,彼此拱手。
轩内婢女将珠帘白纱扶起,两人便各自走入对立的两处琴轩。
由婢女服侍着脱下外衫,在木盆中濯洗双手,换上熏过香的素袍,在婢女将琴案前的香炉焚起之后,两人方才各自就坐。
品评席中,一人高声说道:“两位琴士,可都准备妥当?”
“是!”贺旷与叶君常同声一应。
“好,主方贺旷,琴士名录四十位,从方叶君常,琴士名录三十九位,本场竞琴首轮共曲定为《绿水》,第四篇,两位可有异议?”
共曲,便是两人弹奏同样的曲子。
“无异议!”
“无异议!”
“好!那便依照规制,从方,琴士叶君常先。”
品评师话音落下,偌大的梅台之内便悄无声息。
“咚……”
琴音如山涧水滴,滴滴打落石上,叮叮咚咚越来越连续,直到最后仿佛汇聚成了潺潺溪水,一路泠泠入河,化作满目绿水悠悠。
凤举闭目凝神,心中暗暗为叶君常的琴艺叫绝。
这琴曲《绿水》共有九篇,韵律其实相较简单,并不如何繁复,尤其今日所定的不过才第四篇,算是十分基础的曲目。
可正因为曲子简单,才更考究指法的功底与琴音中所能奏出的意境。
叶君常,着实当得起琴中之士。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二百零七章 无罪开释
欣赏着别人的琴音的同时,凤举也在心中暗暗斟酌着自己的琴艺。
若是同样的曲子,以自己现在的水平能达到何种程度?
思来想去,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与这些琴士比起来,她弹出的大概不是什么绿水,而是洼中之泥,简直拙劣不堪。
这般程度,若是当初真顶着师父的名头四处张扬,岂不是损了师父琴痴的名誉?
想着想着,凤举又不由得觉得好笑。
那鹤亭温公对师父实在太过执着,在西山上不过听了个微末之音,便将岳渊渟这个所谓的学生排在了琴士之列。
在凤举看来,就是排在四百九十位琴师的末位,都是大大抬举了。
她悄悄瞄了衡澜之一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抓?
还是不抓?
嗯,抓!
犹豫了片刻,她一把抓过了对方的手,在那温暖宽厚的手掌心写字。
“首轮共曲之后还有几轮?”
衡澜之看着自己的掌心,挑眉浅笑,同样在她的手心写道:“一轮,自选曲。卿卿,琴之一道,戒急戒躁。”
写完之后,便将她的手握紧,掩到了宽大的袖下,禁止她再做小动作。
凤举垂下眼帘,看着被紧紧握住的手,默默抿了抿嘴唇。
胸臆间,仿佛有什么在悄悄地流淌着,跃动着。
……
京兆尹府。
“本府现已查明,罪子蔡珩,倚仗家势,强取豪夺,染指民女刘氏,并以暴力致其死亡,即刻着令逮捕,押入大牢,以待后审。至于蔡珩指证,鬼医仇景泓误诊毒杀刘氏一案,乃蔡珩因私怨而构陷嫁祸,仇景泓实属清白,无罪开释。”
后衙,京兆尹上官迁心事重重地脱下了官帽。
“如此定案,工部蔡侍郎那头便算是彻底得罪了,我这左右逢源的为官之道算是破了。”
身边的周幕宾轻声劝慰:“大人,为官哪有两全的时候?这次大人虽然得罪了工部侍郎,可同时不也卖了另一边面子?跟那边相较,工部侍郎又算得了什么?”
“哎!”上官迁长叹一声,道:“你懂什么?若仅仅是一个工部侍郎,本官又何必发愁,可那工部的后头还有一个忠睿侯,华陵楚家啊!”
随着宣判一下,仇景泓终于走出了京兆府的大牢。
望着耀眼的阳光,他恍惚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究竟是怎么回事?”
双目适应了阳光,仇景泓低喃了一声。
他在这京华之内无权无势,此次劫祸,对方是工部侍郎之子,他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了。
现在这般结果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带着满腹疑惑,他准备返回自己的医馆。
途径一条僻巷,铮然之声豁然响起,四个手持刀剑之人顷刻之间便将他拦入巷中,气势汹汹,夺命而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仇景泓险险避过一击,大声喝问。
只听其中一人冷哼道:“哼!怪你不该得罪贵人!”
就在冰冷的长剑即将砍向仇景泓时,一道黑影跃出,“叮”的一声打开了长剑。
瞬间,便又有四个黑衣人加入了战圈。
先前四人大感惊异。
“何人竟敢与侍郎府作对?”
然而,黑衣人并不打算与他们多纠缠,甚至没有只言片语,招式干净利落,直取要害。
不过片刻,四人便已全部倒地。
其中一个黑衣人下令道:“速将尸体处理干净,不可留下蛛丝马迹!”
“你们是何人?又为何要帮我?”
仇景泓腹中疑惑更甚,如果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此刻他便能确定。
有一个比工部侍郎府更有权势的人在背后帮他!
黑衣人向他抱了一拳,淡淡道:“先生不必顾虑,我家主子对先生绝无恶意,蔡侍郎为给他的儿子脱罪,恐怕还会对先生不利,先生最好还是离开华陵城一段时日,等到蔡珩彻底伏法再回来不迟。”
“你家主子是……”
仇景泓还想追问,四个黑衣人却已经拖着尸体迅速消失在了僻巷尽头。
“到底是谁在助我?”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二百零八章 望洋兴叹
梅台的竞琴,最终以挑战者贺旷获胜告终。
直到走出闻知馆,凤举仍然意犹未尽。
“果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叶君常的琴艺已经叫她望洋兴叹,没想到那贺旷更胜一筹。
单单只是琴士名录三十九位与四十位的琴艺便已如此了得,那排在他们之前的四十多人,此时的凤举也只得望尘莫及。
衡澜之笑道:“卿卿不必沮丧,焉知来日,你不会超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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