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皱紧了眉头,他平生最不喜被人说教。可偏偏此时说教他的是生他的宁妃,令他不得不强忍着。
“吾儿,我知你喜欢敏敏公主。只是你可有想过,纲了她为夫人。你不仅得不到鞑靼的友谊,反而会同时惹怒汉王府与周王府!”宁妃伸出雪白的柔夷,轻轻地覆盖在二皇子的手背上,“你若是早些时候提,当可免了淳安和亲鞑靼之苦。可如今周王已同意和亲,淳安又被封为仪和公主。你此时提出纳敏敏公主为夫人,周王会做何感想?更何况,敏敏公主心系辰儿,若她真入你府,你后宅并不安稳。”
“吾儿,你如今是皇子,遇事当三思而行啊!”宁妃攥紧了二皇子的手,殷切地望着他,“你仔细想想,是谁撺掇着你纳敏敏公主的?你再仔细想想,这个人平时多与什么人走动?他撺掇着你纳敏敏公主,可曾与你讲过纳了敏敏公主会出现的负作用?如果他未曾讲过,那他就是在害你!吾儿啊,你可知道,现在赐袁雪曼为妃的诏令已发往内阁值房了。”
二皇子神情微怔。
纳鞑靼公主敏敏儿察为夫人,是他的谋士林学道出得主意。
林学道是他早些年在民间得到的奇人,据说习得一手屠龙术。这些年他对林学道礼遇有加,又极器重。
难道,林学道在害他?
他猛地摇了摇头。
“陛下月前曾起过纳袁雪曼为妃的心思,被袁雪曼以家有丑事而拒绝了,此事为她获得了不少的荣光。甚至私下里有大臣在说,这样有德有贤的女子纳到宫中也并不算什么。”宁妃摇了摇二皇子的手臂,一双眸子闪耀微光,“然而,你可知?袁承泽调戏父妾根本就是袁雪曼与陈氏做得好事,目的就是阻止袁雪曼为妃。袁雪曼利用此事赢得了陛下和朝臣们的好感!此时你出了纳敏敏为夫人的事情,陛下为了抬举大皇子,自然会纳袁雪曼为妃。这时再纳妃,阻力就少了许多啊。而且,陛下此时纳妃,朝臣们必定会说是被你给气的。吾儿啊,这一环又一环,你就是那环上的扣,解无可解。”
二皇子脸色遽变,“可是,阿辰哥走了,纵是我笼络不住,大皇子也别想笼络他。”
宁妃再叹,“辰儿哪里是走了?他是避难去了。他在宣府呆上几年,等到万事皆定时再回来。他依旧是汉王府的世子爷,别人口中的小王爷。你呢?你就敢保证你一定能心偿所愿吗?吾儿,为皇子者,当稳,当孝,当慎啊!”
二皇子怔住了,“娘娘,那儿子该怎么办?”
灯影灼灼之下,宁妃终是笑了。劝了半天,二皇子终是开窍了。
她伸手指了指高内侍,高内侍连忙上前,将一封信自袖中取了出来。
“这是我替你写的信,恳求东川候来避暑行宫帮你。你拿回去誊抄一遍……”宁妃将信放到二皇子的手中,言辞恳切,“记住,一定要让你身边知近知心的人送过去。要让东川候感受到你的诚意!只要他肯来,吾儿当无忧矣。”
手里捏着宁妃替他写的信,二皇子觉得如有千斤重。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东川候与袁皇后有怨,他必不愿袁氏一门坐大。”宁妃举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而后她抬起头,望着苍穹中的星斗,怔怔地出了神。
斗柄渐渐北指,夏夜星空下那些熟悉的星星此时已悄然隐没,唯一不变的却是那颗在西方冉冉升起的太白金星。
这一夜的避暑行宫,极不安稳。
内阁值房中诸位阁老慷慨激昂,一夜未眠。
而此时,负责观星相的钦天监监正望着满天星斗,却是浑身发抖。
太白星起,紫微落。
五星中代表皇帝的帝星与代表太子的太子星,一明一暗。
江山,要易主了吗?
第257章齐至宣府
九月底,永安帝欲封袁雪曼为妃却被梅大学士当堂拒绝的消息传开,满朝上下一时群情汹汹。
袁雪曼是袁皇后的亲侄女,永安帝怎么可以纳内侄女为妃?
这是失心疯了吗?
有正直的御史开始上书,抨击皇帝的作为。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在观望。
月前,因汉王世子与世子妃重孝期间出门的事情,已被罢免和贬谪了一些官员。如今剩下的许多御史,依旧心有余悸。
本朝虽然不杀大臣,可是将你往下谪贬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层秋雨一层寒。
朝政风波随着秋雨,席卷两京两外。
两京,在古时泛指洛阳与长安,后来指国都与应天府。因永安帝自祖上起就是京城土著人士,这两京中的第二京现在就变成了避暑行宫。
群情汹汹中,二皇子散发背荆跪倒在皇帝寝宫外。声称自己被小人蛊惑,做了错事,乞求永安帝原谅。
他已查明,林学道是大皇子放在他身边的人。义愤填膺之下,他手刃了林学道的头颅。
二皇子很后悔,为什么在没有与宁妃商量的前提下就冒然向永安帝提出纳敏敏儿察为夫人。
现如今,是他亲手替袁雪曼趟出了一条纳为妃子的路。
朝臣中,有不少人在传,就是因为二皇子要纳鞑靼公主为夫人,所以永安帝这才震怒,做出了这样失心疯的事情。
一切指责都堆到了二皇子的头上。
二皇子很后悔。
所以,他一连给东川候宁朗写了三封信。
到最后一封信时,宁朗才珊珊而来。
来了之后就让他跪地求饶。
“陛下不仅是陛下,更是你的父亲。你做错事激怒了父亲,怎可不请罪?更何况,你的父亲因为你的错事而做了更大的错事,你应该把责任全揽起来,替你父亲担罪。”宁朗手里把玩着上好的白玉茶杯,容色淡淡地。
他不想来。
可是二皇子在第三封信里提了方婉……
他不得不来。
方渐夫妇自从凤仪来后就没再回去,而是住到了京城中。方渐在京中开学,一时间应者甚从。
方渐夫妇不是想回凤仪,而是回不去。
有皇城司的人在暗中监视他们。
最起码宁朗就知道,方渐夫妇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就是皇城司的人。
如果大皇子成了太子,那么他与方婉还有凤仪的方氏都面临着灭顶之灾。
然而,面对着薄情寡义的二皇子,他的心却是越来越淡。
无勇无谋,兼且无情,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太子,只怕朝纲不宁。
林学道虽是害了他,却不致死。自己计不如人,却怪别人太优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二皇子在寝宫外跪了三个时辰,终于被永安帝接见。
永安帝见他时,袁雪曼就在一旁。
袁雪曼穿着件葫芦双喜纹遍地金的褙子,下面系了条浅粉色的马面裙,头戴着金点翠梅花簪,肌肤胜雪,笑容可掬。
二皇子知道永安帝在故意羞辱他,却连头都没敢抬,扑通一声跪倒在龙案前,口称有罪。
看到二儿子如此乖觉,永安帝轻轻地一笑。
身为皇帝,他当然知道他没有办法纳袁雪曼为妃。
袁雪曼到底是他的妻侄女,身份不正。
他纵是再宠袁雪曼,也不可能与满朝文武为敌。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为袁雪曼腹中的孩子着想。
有了这一出纳妃的戏,将来他就好明正言顺地把袁雪曼生下的孩子加入玉牒中。
二皇子从寝宫出来后,就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殿中。
第二日,二皇子亲自上表,宣称可仿唐制,袁雪曼入玉真观为女冠。
那些争着抢着抨击永安帝的御史言官们觉得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闪得腰疼。
那些挽起袖子等着内阁再次驳旨的官员们齐齐怔住了。
二皇子的这道上表如同巴掌,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
唐有制啊!
唐明皇欲纳儿媳杨氏为妃时就让杨氏为女冠,号太真。唐纳其弟李元吉妃小杨氏为妃并生下赵王李福。
满朝文官各个都是饱读诗书的,哪会不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无人提,实在是羞于此事。
谁曾想,二皇子却主动提起让袁雪曼出家的事情。
抨击永安帝的御史言官们都觉得脸上热热的。
可是,他们还没有办法抨击二皇子。
前有辙后有印,唐纳了弟媳,难道他就不是一个明君了吗?瑕不掩瑜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招还把袁雪曼给支到玉真观去了。
既然人离了皇宫,以后就好说了。
皇帝是最不长情的人,只要宫中有新人,哪里会记得老人?
这么大的一件事,二皇子只是上了一个表就全部解决了,身在内宫中的袁雪曼只觉得匪夷所思。
二皇子这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
有帮助二皇子嫌疑的韩辰已被她逼走了,现在还有什么人在帮二皇子?难道是宁妃?
一时间,她并没有想到东川候宁朗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