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唯写完作业准备洗漱,就收到梁弋的短信:“时唯,我有时候觉得你挺冷漠,让人难以亲近。”
女生手滞了一下,原本想反驳,垂下眼想了想,倒不如让梁弋真对自己失望,说不定就提出分手了,于是回他:“我确实是个外热内冷的人,你以前不够了解罢了。”
之后再没有短信回过来,时唯倒觉得尘埃落定很踏实,猜测梁弋也许正反思两人在一起是否真的合适。但现实果然没这么理想化,梁弋不可能理智地反思,以他的性格,到更可能开始对时唯疑神疑鬼。
时唯心里的巨石落地,第二天一早,前桌的江寒到教室后见她稍稍愉快了起来,便耍宝逗她笑,两人恢复了上学期打打闹闹的常态,这一切被梁弋看在眼里。男生回想起前一天想牵时唯的手的时候,江寒正走在旁边,时唯或许是因为江寒在场才故意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梁弋也是外向的性子,立刻就在心里下了结论,把气愤挂在了脸上。
吃过中饭刚回到教室,梁弋就阴沉着脸走到时唯课桌边敲了敲:“你出来,我们谈一谈吧。”
女生愣了一秒,知道确实到必须把话说清的境地了,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状态穿过走廊,时唯始终低着头,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所以在团支书开口叫她之前,没看见对方迎面走来。
“哦对了,时唯……”
“嗯?”女生猛地抬起头,定住脚步,眼角余光扫见梁弋也在前面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团支书好像没发现这点。
所以他旁若无人地接着说:“集体舞比赛的走位表你和京芷卉安排好了没有?吴老师刚才在楼下碰见我说就我们班还没开始借教室排练,怕来不及,让我提醒你们一下。”
“哎呀糟糕。”时唯捋了捋额发,“我都忘记了,估计阿京每天忙着监督领舞排练也把这事给忘了。那我马上回来和她一起排,麻烦你先去艺术楼那边帮我把她叫回来。”
团支书微蹙了眉,一副认为时唯不靠谱的表情,确认道:“我去见,说你在教室等她,对么?”
“嗯嗯。”
“你马上回来等她?”再次确认,“别到时候我把人找来,又不知该上哪儿去找你。”
时唯觉得自己现在心不在焉的状态可能真的看上去就不值得信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就去侧门那边拿个外卖,马上回来。”
团支书没再说什么,经过教室继续往前,向艺术楼前的排练地去了。
时唯转过脸对不远处的梁弋说:“我们就去侧门那边谈吧。”
【六】
下午第二节体育课,老师让大家跑完两圈做热身运动后自由活动,时唯跑步时觉得腹部有点疼,以为是突然跑太急不适应,速度放慢后却没有好转,到了自由活动时间疼得额上冒了一层汗。
芷卉觉得这不太像运动过于剧烈不适应的症状,就去跟体育老师打了个招呼,吧=把时唯扶去了保健室。
保健室老师一检查,初步诊断可能是阑尾炎,让芷卉帮忙联系时妈妈,并叫来班导师立刻送时唯去附近医院。
女生坐在出租车里望着窗外一声不吭,班导师以为她疼得说不出话,一路抚慰她“快到了”、“不远了”、“再坚持一下,下个路口转弯就到了”。其实她只是发了呆出了神,脑子里旋转的全是中午与梁弋争吵的场面。
“没必要和江寒走那么近吧?”梁弋紧紧地绷着脸。
“欸?”时唯一怔,没想这事怎么扯上江寒了。
“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一直很好,不过你现在有男友,是不是应该注意一点。”
提到与江寒的关系,时唯自然问心无愧:“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清楚。我就不信以前陈凛不会介意。”
再把陈凛扯进来,却击中了时唯的命门,女生突然觉得内疚与不安对着梁弋都是浪费,立刻变了脸:“我怎么会清楚!人家是我弟弟好不好!拜托你不要像个女人一样东想西想。”
“我像个女人?就你弟弟好!”梁弋也动怒了,反呛道,“不过,他又不是你亲弟弟,你不可以避讳一点啊!”
自进校以来,江寒始终是时唯的前桌,两人与其说是哥们儿不如说更像兄妹,虽然江寒比时唯大,却被女生强行认做弟弟,好在他脾气好也不介意,对时唯其实一直像待任性妹妹似的关照有加。要是谁以小人之心猜度了这份纯友谊,时唯必然奋起反抗,时妈妈就是前车之鉴。
“我为什么要避讳!我不心虚,用不着!”时唯觉得好气又好笑,才勉勉强强交往了几天,彼此还有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梁弋竟然就对自己的人际圈指手画脚,没见过占有欲这么强的人,简直莫名其妙。
又或者他是对这段恋情过于自信,甩狠话前也不三思:“那你去喜欢他好了!”
“我就是喜欢他超过喜欢你!讨厌!”
男生甚至到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继续自顾自发泄怒气:“既然你这么说就干脆分手吧。”
“分就分。”时唯终于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
梁弋停顿半秒,终于弄明白对方脱口而出的是哪三个字。这时他才恢复清醒,反问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说不了违心的话,撒不了圆满的谎,受了委屈就一定要争辩忍耐不了,对不够喜欢的人假装不了,学不会拐弯抹角。我又太认真,全心全意投入感情后被辜负太伤人,我承受不了,所以我现在起了戒心,热情不了。今天这事告诉我,你有你的个性,我有我的固执,做恋人只会吵个没完猜忌个没完,融洽不了。”
梁弋看着时唯低着头垂直向下的眼睫,她微蹙的眉头,那神态像犯了错的小学生,让人感到没辙,忍不住又想来宽慰她:“我知道了。现在你大概不想和任何人交往,我们还是做回死党吧。反正我偷偷喜欢你一年多,也照样能吃能睡不伤心。没找准时机瞎表白,失败我认了。不对,我不认,这都怪陈凛,我应该去揍那小子一顿解解气。”
时唯被他逗笑,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男生才发现她刚才是哭了的,觉得心里什么地方被锐器戳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甜言蜜语,只好狂催她:“你快回教室吧,阿京肯定已经去了。”
【七】
时妈妈本来就在医院工作,所以时唯被班导师送到医院时,她已经等在那里了。医生在时唯肚子上摸了好一会儿,反复询问:“按这里疼吗?”“是按下去疼还是抬手时疼?”“是持续疼还是间隔疼?”“那这里呢?”
然后“唰唰”地开了一摞单据,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吩咐先去缴费,然后把这七八项检查挨个儿做过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做手术要不要住院。
班导师见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未免影响自己按时下班,把时唯交给她妈妈,称自己最后一节还有别班的课就离开了。
时妈妈也有点没心没肺的,被这突发事件一惊吓,完全忘了自己正和女儿冷战中,牵着时唯走到楼梯口:“现在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回答的同时,肚子突然发出“咕咕咕”的响声。
“你中午没吃饱啊?”
“吃饱了,又饿了。每天下午这时候都会饿。”
时妈妈露出鄙夷之色:“怎么那么能吃还精瘦精瘦的。你看看你,黑眼圈,脸煞白,灰头土脸营养不良样,你对得起粮食吗?”
“我肚子里有蛔虫,都是蛔虫吃掉的。”
“那你现在想去做检查还是喂蛔虫?”
“喂蛔虫。”
时妈妈把那一摞单据往包里一卷一塞:“旁边有一家乔家栅小吃,去吃那个吧。”
时唯自己点了贡丸粉丝汤、毛蟹年糕、牛肉面和小笼馒头。妈妈说没到饭点吃不下,就多拿了份碗碟,在一旁搭搭筷子,见她狼吞虎咽也有点心疼:“明天开始你带点饼干去学校吧,半下午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
时唯猛点头:“我要那种高钙三层苏打,海苔味的。”
“家里的甜趣还没吃完呢。”
“甜的不好吃。”
“你说你吃个饼干都要挑食怎么能身体健康?”
“明明很健康,已经很久没生病了。”
“上个月8号请病假待在家里的是谁啊?”
时唯埋头吃面,不吱声了。
过了几秒,时妈妈突然来了个劲爆发言:“你男朋友是梁弋吧?”
女生被小笼馒头的汤汁烫了嘴,咽下去又呛进气管里,好一阵手忙脚乱地咳嗽和灌水才平静下来。
“是吧!我就知道!”时妈妈对自己猜中表示很得意。
“你怎么知道的?”第一反应是怀疑神经过粗的阿京走漏了风声。
“你么,喝太多咖啡导致脑血管痉挛,本来没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这病听着吓人,班导领着所有班委兴师动众突然来探病,事先也没说。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我也挺意外,害我刚到单位又得回家。结果你猜我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里看见谁了?”
这还用猜。“梁弋嘛。”
“那孩子拎着一大袋水果在我的车前面走,被按喇叭赶开以后一回头,发现是我,还喊‘阿姨好’来着。你以为我没看出他不是和老师一起来的啊?上了楼进了家门老师还问他‘你怎么也来了’呢。你们班班委就只有贝逸铭、林森两个男生,我还不清楚么?他要不是你男朋友来干嘛?江寒跟你关系那么铁,老师也没准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