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唯好不容易才扶着站牌站直:“不会每次都‘没时间’,他偶尔也会翻新花样的你不知道吗?”
“翻新花样也不能冒充残疾人吧,这算哪门子冷幽默啊?”
“嗯,其实他很腹黑,你跟他打过交道就会知道了。所以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我还蛮喜欢他的。”
芷卉长吁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女高中生,你就不要老把‘我喜欢他’这种话挂在嘴上了。谢井原那种孤僻阴郁男有什么优点啊?喜欢他是为了舍生取义么?”结果,十年后京芷卉同学自己“舍生取义”嫁给了谢井原——这是后话。
“你根本不懂谢井原。”时唯笑着摆摆手。
“你根本不懂‘喜欢’。”
不得不说,两个女生十七岁时留在放学路上的这两句话都一语成谶,在漫长的年少时光里,京芷卉的结症的确在于她不懂谢井原,而时唯的结症也的确在于,她不懂“喜欢”。
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才总维系着对方的一点一滴。不再喜欢的时候,如果你过得糟糕,他也许还会用怜悯的目光多看你几眼,如果你过得幸福,他只需要移开视线就能不把你放在心上,无论你怎样表现,终究构不成报复。
最可悲在于,时唯处心积虑地想晒幸福去与陈凛较劲,其实从没有在陈凛心中掀起半点波澜。
【三】
时唯明明暗下决心,也答应过妈妈,高中毕业前不再谈恋爱,但为了和陈凛较劲,她还是又接受同班男生的告白。这接受也不仅仅为了较劲,还有点由于受环境因素所迫的不便拒绝。
芷卉是这段恋情开始的第一知情人,就连她这么厌恶陈凛、怂恿时唯展开新生活的人,都微微蹙了眉,感到有点不对劲:“怎么会和梁弋交往啊?你们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嘛。”
虽然也算得上是同一朋友圈的人,但无疑时唯在梁弋身上谈不上放过多少注意力。回忆起来,每次就算只有梁弋、芷卉和时唯三个人同行,时唯也是唯一那个闷声不语的人,闹腾的都是梁弋和芷卉。梁弋虽然都是对着芷卉闹腾,但其实是为了让时唯看着一乐,比如十月在森林公园秋游那次,几个人站在攀岩壁前围观,前面挑战的人纷纷攀到半途就败下阵去,梁弋用眼角余光偷瞄过时唯,转头对芷卉放大音量:“这有什么难的!他们也太弱了点!”
芷卉还没悟出内情,目不转睛指着中间一段“事故多发地”:“那三个镫子离得太远,转身幅度也太大,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换你上,你还不一定能坚持到三分之一。”
“谁说的?我这就上你信不信!”声音洪亮得成功使时唯看向这边。
芷卉瞥一眼他脚下:“你这鞋不行的啦。”
男生再次声如洪钟:“打个赌么?我能爬上顶去,你赌什么?”
芷卉终于明白了,男生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表现,却又不好意思自告奋勇,便拖上自己来作陪。要表现给谁看,并不一定就要找谁对话,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中途拐了弯奔别人去,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显而易见的。
芷卉笑一笑,顺势助他一臂之力,男生有那个自信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跃跃欲试,最后自然是赢了,但芷卉却觉得他输了。在场的同班女生除了自己只有时唯,时唯虽然也在地面上像哥们儿似的帮他加油助威,心里却被陈凛占着,芷卉太了解闺蜜了。她早就断定梁弋是单相思,所以在得知两人交往后才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这个令人喷饭的解释,时唯是支吾着开场的:“周末从补习班出来后,他说一起吃午饭,我也没多想就跟去了,结果他把我拉到摩天轮前要坐摩天轮,我说我妈不让我坐摩天轮,这不安全,他就嘲笑我怎么什么都听老妈的。我气不过,心一横,不就是个摩天轮嘛,叛逆一下又怎么样!就上去了。哪知道才转了四分之一他就告白了。”
芷卉还没理清思路:“既然不喜欢他,直接拒了他不就行了。”
“才四分之一圈呢!摩天轮上就我和他两个人,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要是我拒了他,那剩下四分之三圈怎么办?还不尴尬死了?”
芷卉目光呆滞十秒。
“……好吧,我服了你。脸皮是有多薄才能因为怕尴尬而勉强接受告白啊!”
“而且我本来就有点恐高,他还乱开玩笑吓我说摩天轮停了。摩天轮转得超慢我根本看不出在动啊!如果你也像我当时那样惊恐万分,很难讲不会像我一样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哦。一落地我就后悔了。”
芷卉揉揉太阳穴,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听你妈的话吧。”
没听出对方吐槽之意的时唯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以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是听话为好。但这种想法就维持了大约两分钟。
【四】
时唯警惕着不在饭桌上提起任何男生了,时妈妈抓不到关于恋爱的确凿证据,可连着几次小考时唯的成绩都不甚理想,家长大人很不满意,她必须要找出原因排除故障。周五傍晚,芷卉一个电话撞在了枪口上。
铃声响起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时妈妈离电话最近,顺手便接了起来。芷卉大大咧咧没戒心,就把她所认为的“喜报”一股脑倒出来让时妈妈转告了:“下午时唯参加数学竞赛去了,我们班会上重选班委,时唯还是连任了班长,就这件事。”
谁知时妈妈可不认为这是“喜报”:“芷卉啊,你能不能帮我跟你们班导师说一声,不要再让时唯当班长了。”
时唯在旁边听见,立刻变成毛的猫,也不顾一口饭闷在嘴里不上不下,跳起来含糊不清地嚷道:“妈你说什么呢!我的电话不要你接!你去吃你的饭嘛!”夺过听筒果断对芷卉下命令,“别听她乱说,你也快去吃饭!”
待她挂了电话,时妈妈一脸阴云密布:“当什么班长!当班长有什么好处!天天帮老师做些杂活,浪费的都是自己的时间!那么多时间全用在学习上,你何止考这么点分!当班干部的全都傻!全班就是你最傻!”
“我考分哪里少了!每次大考都年级前十的!”时唯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顶起嘴来。
“下次大考就没有年级前十了!你等着看吧!最近小测验一次比一次差!”
“我以前考得好的时候就不当班长了吗?这几次小测题目出得难,均分都很低,和当班长有什么关系!”
“你考不好就知道找各种理由,题目难,均分低……你怎么不找找自己的原因?”
时唯忽然安静下来,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了。妈妈的“出击”也一时落了空,没法再继续控诉下去,但她的怒火还依然存在。时唯突然无话可说只是因为静下心想想,影响自己唯一的原因就是陈凛,为什么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成绩下降是事实,又多了一桩不知该如何了结的“新恋情”,这一点都不幸福不争气,清醒过来之后比刚分手时更沮丧。
时唯没想到,自己这个无话可说的反应意外地将与妈妈的火拼演化成了冷战。她本是在反省,表面上看却像负隅顽抗,由于心绪烦躁几分钟内没说话,等她回过神,面对怒火中烧的妈妈又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找不着台阶下了。
坐在教室里听课、聊天全都心不在焉,走在路上也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由于自己的彷徨而分了心,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包含了热情。上午做完广播操后,与梁弋、芷卉和江寒一起顺着人流回教室,走到一半的时候,梁弋突然伸手要牵她,时唯条件反射地甩开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动作。
女生虽然对梁弋感到抱歉,但第一反应是想起身后有不少同班同学,不知有没有被人看见让梁弋丢面子,她紧张地回过头,却正对上陈凛的视线。
男生的目光中带着一点假作深情的恳求,在时唯眼里却成了嘲讽,转回头之后,她因为自己的完败而有点想哭,这时已然想不起再去抚慰倍感失落的梁弋。
连和梁弋牵个手都下意识排斥,怎么能算恋人?
可是,为什么当初与陈凛相处时却从未有过忸怩、尴尬、不自然?
第一次和陈凛牵手,并不是以恋人的身份。刚上高一时有天放学回家,遇见陈凛,两人家在同一方向,于是顺路同行。走过世纪公园时,看见蓝白相间的月牙船,时唯觉得太漂亮,停下来用手机拍照,男生等在一旁,提议道:“要不进去坐一坐船吧。”
女生摇摇头:“我妈从来不让我坐船,怕出意外。”
“可你不是会游泳吗?就算出意外,不也能自救么?”
“我妈说,学游泳是为了情势所迫下的自救,不是为了平时冒险壮胆,淹死的总是会游泳的。”
“你妈也太宝贝你了吧,没那么严重,去试一下吧。”
时唯被说得犹豫,再怂恿两句就动了心,两人进公园去游船区买了票,挑了离岸最近的船。男生先一步走上船后转过身,朝时唯伸出手,扶她上船。
指尖相触,没有什么特别的电流,彼此都落落大方,一切都顺其自然。
事后回想起来,才意识到那是第一次牵手。
【五】
梁弋当然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可因为这事,告白刚被接受时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虽然已经和时唯是恋人关系,可他没觉出与朋友关系有什么区别,由于一点也感觉不到时唯的恋爱状态,他又恢复了告白前的忐忑,怀疑时唯并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