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是个急勇的性子,听到陈延陵这么一说,当即就点了头:“好,陈统领说的正合我心。我们夏依人可不兴文诌诌的那一套,既然是要去打仗,自然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这么一言为定!”
颜正恒阻止不及,只能咽下了话,眼睁睁地看着吴冲跟陈延陵击掌为誓。
陈延陵倒也说得磊落:“吴峒主带兵远道而来,定然是有些疲累,这样吧,不如先在这里好好歇息一天,等后天我们再行比试。”
吴冲刚想说这点疲累不算什么,颜正恒连忙抢在他话头前开了口:“多谢陈统领体恤。不知道陈统领打算后天怎么比?”
“勾平镇外十里处有两座小土山正是相对而立,坡度、高度都相差不多,不如我们各自派出一百兵士,抓阄各选定一座土山为阵营,可攻可防,斩杀敌方多且夺得对方帅旗者为胜。
当然这斩杀可不是真的斩杀,而是在木制武器上涂上白灰,以身中白灰来判定斩杀。
而且为防有运气成分在其中影响,择定三局定输赢,头一局的输家可以在第二局优先选择土山。吴峒主觉得如何?”
陈延陵显然早已想过了,听到吴冲一问就侃侃而谈。吴冲低头沉思了片刻,这回倒是记着不急着先答应了,而是看了颜正恒一眼,见颜正恒微微点头,这才一口应下了:“好,那就这么办!”
两边商议妥了,吴冲歇也不歇了,立即带了颜正恒跟着陈延陵去了勾平镇外的小土山实地查看。
小土山坡度并不算大,只是缓坡,两座山上都长了些杂树灌木,也有些山石横卧,地形也差不多。
吴冲仔细将两座小土山上上下下都跑了一遍,这才摸着下巴拖着颜正恒到一边商量去了。
陈延陵双手负在背后,闲闲打量着那两座土山,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正在跟颜正恒商量着战术的吴冲悄悄偏头打量了远远站在一边的陈延陵一眼,觑着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颜先生,你说既然是陈统领提出的这比试的办法,他莫不是早就把怎么攻防都想透了吧?或许还带着他麾下的溪州军演练过几回了……”
要攻要守,山就是这么两座小土山,不过真把这儿当战场,其中战势可能出现万般变化,没打之前,谁又敢一定能稳赢呢?
颜正恒眯着眼看了看陈延陵,轻轻摇了摇头:“大人切勿心疑,我们会采用什么的战术,不到那一天,陈统领可不清楚,就是等到后天他看到了,也未必就能应对。
我们不可长他人志气,自己先心里发怯。后天我和大人一起都加入进来,只要我们稳住,陈统领再是想透了,说不定也就是纸上谈兵!”
吴冲心里转了转,慢慢点了点头:“颜先生说的极是。陈统领瞧着也不过刚刚及冠而已,论经验,我应该摞开他一大截。
这战场上的事,可不是一味凭着血勇就能赢的。后天我亲自坐镇守旗,再有颜先生从旁参谋,一定能压过溪州!”
第327章 烫口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两边约定比试的日子。
吴冲早已休息好了,一早就精神奕奕地从两百精兵里优中择优选出了九十八人,加上他和颜正恒两个,气势十足地开拔到土山下。
休整了片刻,陈延陵也带着人来了,军服虽然统一,那颜色却很是奇怪,黄不黄绿不绿褐不褐的,像是买了人家染坏的布料制作的。
兵要养才行,难不成辛螺还在军服上捡着便宜来买?
是女人本来就喜欢贪便宜,还是溪州军费拮据?
如果大荒滩那边真的出盐,守着这样一个聚宝盆,辛螺连这点军队的治装费都拿不出来?
吴冲心里疑问连连,不过此时要抓紧时间,倒也忍住了没有问出来。
两边核实了人数,为避嫌疑,由夷州军这边做阉,再由溪州军先抓阉出来。
各自选择好了自己的土山,领了已经涂好了白灰的木制刀枪,吴冲一边吩咐兵士们赶紧上山,一边有些疑惑地朝勾平镇的方向张望了一回:“陈统领,辛峒主今天不过来观战吗?”
“阿螺已经把军务全权交予我负责,她说她现在还有一摊子政事没忙完,就不过来观战了。”陈延陵简单解释了一句,略一拱手也带着手下的兵士上山了。
难不成辛螺早已笃定陈延陵会胜?吴冲心里一阵憋闷,又立即发了狠:“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一回比试要是赢了,每人多发一个月军饷!”
夷州兵轰然而应,声势颇为雄壮。
陈延陵微微一笑,回身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溪州峒兵并没有半声吆喝,安静地飞快往山上奔去,除了有些沉闷而单一的脚步声,竟是再没有半点杂声。
不知道为什么,吴冲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一句俚语: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只一错眼,转头再看时已经不见了陈延陵的身影,就连那一百溪州兵的身影,也很快融入了土山中。如果不是有人还在小跑着上山,吴冲差点就看不出来。
真是见鬼了!那么多人,怎么一下子就像没看到几个似的!吴冲用力揉了揉眼,仔细辨别着正往土山上走的溪州兵,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勾平镇的老峒主府里,辛螺正坐在书桌前飞快地计算着辰州的户籍和田地。
陆远立在一旁,瞧着她在白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根本不用算盘,须臾就统计好了一个寨子的户口,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大人,您写的这些符号,可是为了便于计算?”
辛螺整理好了一叠数据,收拢了纸张叠放整齐了搁在一边,这才“嗯”了一声:“这叫阿拉伯数字,等以后得了空我教你,计算起来确实方便快捷,不用打算盘就能算出来。”
陆远连忙道了谢,既然开了口,索性问了下去:“大人真的不去镇外看看吗?您对陈统领那么有信心?”
“对,我相信他,也相信我们溪州军。”辛螺正取了另外一个寨子的资料开始计算,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明显确实是不担心。
陆远见她认真,也收了声不再打扰,目光先是落在辛螺面前的那摞纸上,却不自觉地被她正在飞快写写画画的纤长手指所吸引,然后慢慢上移,落在了辛螺的脸上。
杨树守在门外,杜鹃也出去沏茶了,房间里并没有别人,陆远揣着小心,慢慢大着胆子,偏着头细细看着辛螺。
他这些时日虽然一直跟在辛螺身边,但是寻常他都是微垂了头听候辛螺吩咐的,并不会无礼地直视辛螺,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可以这么近距离、又有些放肆地偷窥。
正值青春的少女根本不须涂脂抹粉,肤色就像最上等的白玉一样,细滑无暇,似乎还隐隐带着一层晕光。
晕光中透出脸颊的轻粉,如三月初绽的桃花,轻灵得让人想伸手细细摸一摸,又唯恐会因为手上用力太重,损了桃花的花瓣。
翠眉,杏眼,琼鼻,如画的眉眼下,是一张秀气而嫣润的樱唇,因为主人此刻的认真和专注,正微微抿着,唇珠也显得格外饱满,让人陡然生出一种想轻轻啮咬的冲动……
陆远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口里发干。
房间外却已经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陆远心头一惊,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急急拿起一叠字纸低着头装作正在整理。
杜鹃用托盘托着两盏茶进来,小心地避开那些字纸,又在书桌上辛螺伸手可及的地方放下了一只茶盏,将另外一只茶盏托到了陆远跟前,轻轻唤了他一声:“陆管事,我沏了你喜欢喝的狮口银针——”
陆远连忙双手从托盘中接过了自己的那盏茶:“多谢杜鹃姑娘了。”
他稍微抬了下头,就被杜鹃看了个正着:“咦,陆管事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莫不是感了风寒发热了吧?”
她这一说,辛螺也停了笔偏头看了过来:“生病了?”
陆远心里一慌,急忙揭开茶盖装作喝茶,用茶盏遮了自己的半边脸:“没有大人,我没有生病——”
他这边话没说完,杜鹃已经“哎”了一声叫了起来:“先别喝,水还有些烫呢!”
却是已经叫晚了,陆远因为心虚,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轻嘬,刚刚一下子喝了一大口,被杜鹃这一叫,也立时感觉到了烫口,慌乱地吐了出来,手中的茶盏不自觉地一漾,半杯茶水顿时都泼出来淋在了他胸前。
杜鹃又“哎呀”了一声:“看看,看看,刚才怎么那么急,可烫了口吧?”
夹袄上被淋湿了一片,还沾了两片茶叶在上面,陆远一向注意自己的仪态,没想到今天在辛螺面前弄成这样,顿时又是羞惭,又是发窘,满面通红地不敢抬头看人。
面前的人影一晃,传来了辛螺清亮的声音:“快去喝一口冷水含着,小心嘴里被烫起泡。”
陆远下意识地抬起头,直愣愣地对上了辛螺的眼,乌黑澄澈的杏眼中此刻满含关切,也因为这关切,让陆远蓦地联想到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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