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如何愤懑,反而很平静。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那些爱啊狠啊,情啊怨啊,倒是都被撵了个一干二净,裴景容唯一放不开的,就是些许说不出来的遗憾而已。
可究竟在遗憾些什么,却是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想来想去,遗憾的约莫也只是,这大好河山,锦绣天下,自己还没来得及看遍吧。
但这点子遗憾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人因贪欲而生,随贪欲长存,无论是谁,死到临头,恐怕都难能不留半丝遗憾的。
裴景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并不是一个非常喜爱游玩四方、观赏美景的人,所以连这点子遗憾都显得站不住脚了。
天启二十五年的第一缕阳光降临前的最深沉的黑暗里,在一个远离洛阳都城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中,在大庄的子民百姓们都正畅游在香甜的沉沉梦乡之中时,裴景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无知无觉地幸福着的百姓,异常平静地迎接了不久后的终结。
他是非常平静地走到那一刻的。
也就是在那玄之又玄的一刻,他突然更深层次地明白了庄平帝将他遣来此地的苦心,以及那位孤独的帝王独居高处的无奈。
太渺小了,他们都太渺小了。
在这万里山河之前,在这黎民社稷之前,在这无边自然之前,在那无上权柄之前,他们都太渺小了。
裴景容忍不住自嘲地想,他与东宫困局洛都的一番争斗,在他们眼里,自诩是一场龙虎斗,在父皇看来,大概不过就是一阵茶杯里的风波。
连杯盖都顶不起的那种。
执茶的人轻轻一抬手,都不需要刻意去晃一晃,他们都经受不住。
也正是因为太渺小了,构不成威胁,反而让父皇对着他们也生不出什么杀心。
大概就是雄鹰看着还没学会能仅仅依靠自己就飞得起来的小鹰时,就算小鹰们再怎么你争我抢地夺那几只小虫子,在他们看来,都是可爱的。
可爱的啄来啄去,根本就伤不着什么。
所以老鹰也不急。
只有当触及底线时,比如说,小鹰要把更小的鹰崽子啄死了,老鹰才会生气。
裴景容想,父皇叫自己去辽东,这既是惩处,也是存着希冀的教导吧。
就像老鹰要教小鹰飞,光靠自己扇着翅膀给他们看,活着自己带着他们飞,显然是不够的。
最快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找个悬崖将小鹰扔下去了。
学会了,就成了。
学不会,就废了。
裴景容苦涩地想,如今纵然自己是学会了、学乖了,不争了、不抢了,愿意像七叔那样为天子守国门征战四方了,恐怕也没机会了。
刚会飞就碰上飓风,那能活得下来就怪了。
等着螳螂去捕蝉的黄雀,却被机警的螳螂联合蝉一起给叨出来咬死了,也是令人无奈。
裴景容计输一筹,猝不及防,死的虽然憋屈,倒也不郁闷。
可惜他一心闭眼等死,偏偏却有人非要他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不知道我的电脑在维修店手里经历了什么……
总之我这章是在网吧补的
等我下周电脑回来了再跟你们吐槽这场奇葩经历吧。
第206章 而生
而生
从浴血赶回的裴景容亲卫口中得知其遇险的消息后, 鹤其和王重久气都没来得及多喘几口, 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救援。
即使抛开党派、站队这些不谈, 裴景容若是死在冀北,现在同在这里的这些人恐怕回去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重久路上来不及多想, 但心中已经隐隐猜想此事或与獨啟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但当真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巨型飞禽遮天蔽日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过去时, 王重久的脸色还是凝重了好几分。
不过王重久的表现已经算是好的了,跟随他而来的不少冀州兵将的脸上都出现了惊惧万分的神色, 有几个更是骇得掉下了马去。
当然大多数马匹碰上这场面本也就都受了惊吓。
一路赶来, 王重久的脸色也不由越来越难看。
现在的情况不明, 他们慌慌忙忙地赶到那边去也是白白送死。
可獨啟族的战力如此凶猛, 看样子裴景容带来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了,自己在这边筹谋着如何做才能不是去送死, 可那位容王殿下真能熬得到自己计划好的那一刻么?
若是容王今夜死在自己眼前, 恐怕自己回去也得死在痛失爱子的庄平帝手下。
左右都是要死,不过是死的早还是死的晚的区别, 王重久心一横,牙一咬,就要挥手下令将士们进攻。
鹤其眸色沉沉地望向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最终也没出言相阻拦。
不过王重久带领的铁骑还没有来得及赶上前, 一道灼目耀眼的剑光已经从那被层层遮蔽处亮起,一下子冲破了层层羽翼,带着一阵乱舞的飞絮, 直上云霄。
驱使着猛禽上前行凶的獨啟族人们纷纷四散退开,露出被原先遮蔽处的一个白发曳地的玄衣男子来。
只见那男子高高跃起,双目紧闭,以一己之力强悍地击退了铺天盖地来犯的猛禽们,护住了身后仅剩的几个残兵弱将。
那道刺目的剑光,正是从这男子的手中发出的。
鹤其死死按住手中被引得颤动不休的潺水,在见到那男子相貌的第一时间,她就脸色大变,一个飞跃上前拦住王重久的马,冲着他怒喝道。
“快走!”
王重久犹自沉浸在那白发男子带来的震撼里回不过神来,听得鹤其那舌尖含着一口内力的怒喝,方才回过头来,指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结结巴巴道。
“可是,可是,容王殿下还在那里啊。”
那白衣男子跃起后,紧紧护在身后的第一人,恰是裴景容。
鹤其急了,她不知道王重久和裴景容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她知道……
“来不及了!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王重久骂了一句艹,恼火地回道。
“若是容王被留在这里,我们走不走得了又有什么区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鹤其一片好心地提醒他,他不领情便罢了,还反口就是骂娘的话,鹤其也恼了,以她的武功,这时候要走肯定是走得了的,她大可以不管王重久这帮人,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人不是她。
但就让王重久都惊讶的是,鹤其脸上明明已经惊怒恐惧混杂了,但她喘了一口气,竟然没有再与王重久争执,也没有一气之下拍马就走,而是打马一斜,横在了王重久的马前。
这是一个保护着对方的姿势。
王重久神色略微复杂,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个纠缠鹤其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好时候,当务之急是……王重久小腹一沉,提气欲问,却又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吾名,卿俦。”
那白发男子面对着裴景容惶惑的眼神,平淡回答道
他说话的时候未必有多提气,但这话轻轻飘飘的,却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类似同时在每个人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的感觉。
王重久心下大骇,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严阵以待转向了十足十的恭敬。
因为他也已经意识到,面对这个人,在场的剩下所有人加起来都难以与之有一搏之力。
——他们在那白发男子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婴孩,若那白发男子想杀他们,他们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所以索性把脸上的戒备之色放下了。
鹤其的手颤个不停,她已经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手上的这把潺水剑了。
那股危机感如影随形地笼罩到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上,一时间,此地万籁俱寂,人兽齐喑,却巧合地反而有了点真正的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的场景的意味。
裴景容也被眼前这白发人的煞气震慑,许久才反应过来般,拱手道谢道。
“多谢卿前辈出手相助……”
“你叫什么名字?”卿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裴景容压下后半句客套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在下裴景容。”
卿俦皱了皱眉,稍微转了转脸,问身旁人道。
“是他么?”
直到这时,众人方才醒觉,原来这白发男子身旁还携有一人同来。
只是那男子眉眼平和,黑发黑眸黑衣,差不多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了,若非卿俦开口相问,恐怕大家都觉不出还有这么个人。
鹤其看到那黑衣男子,脸色更为惨白,潺水哀鸣一声,终于脱手飞出,遥遥向着那人的方向飞了半里,终于去势不及,抱憾坠地。
那黑衣男子若有所觉地往着鹤其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显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不过他也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而是提起一盏亮着白色光晕的灯来,对着裴景容照了照,好声好气地问道。
“阁下可是平帝八子,继后嫡子,容王殿下?”
裴景容微微颔首。
那黑衣男子便舒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对着身旁人道。
“卿城主,这次该不会错了,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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