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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 (七月闻蝉)


  “主子料事如神,阿葱信的五体投地!”阿葱很狗腿子地道,洋洋得意瞟着那贵女一眼。
  “你!”
  这个字蹦出来后再不见这些贵女气坏了的声音。
  郎大公子的脾性大家都有所了解,率性而为,皇帝这么喜欢这个弟弟,每年的国库都靠他出一半的力去填,广平王郎秀有钱就是好办事,而且效率还快。帝都的人,喜欢他又恨他。
  这个时候他就让人很恨了。
  “我们祁家的事你想插手?”那女人语气看似威胁。
  郎秀拍掌:“你们祁家比得过我天家?也不知你是吃错了药还是寡妇做的久,到我这里动土你还想完好无损出去?”
  说罢竟是把扇坠丢到了她的乳上。
  清雅的女人脸色愈发难看,先前的伶牙俐齿如今不复存在,郎秀敢得罪她,他居然也敢去承担这样的后果,这让她十分意外。
  姜酒在她眼里一直就是个底层人的形象,像蝼蚁似得轻轻一捏便无力反抗等死。
  “你为了姜酒得罪我,你小心了。”她撂下话,却是让人抬着阿祁从他身前走过。
  郎秀含笑招手:“我一直小心,你也是呢。”
  她走后那批小姑娘,小媳妇们有眼色的都溜走。
  郎秀让阿葱扶着姜酒,他半蹲着把姜酒左看看右看看,不解道:“你今个可是没看黄历?这么霉气,不如先给你放放假,你便吃吃喝喝睡睡,等过些日子再出门?”
  姜酒:“想来很是。”
  她现在根本摸不着头脑,明明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开端,中间让人尴尬的对白,最后却是这样的收场,她感觉自己惹祸了。
  “不必担忧,不是你的错。”郎大公子仿佛看穿她的心思。
  他笑起来,手摸摸姜酒,这样亲昵随手做来没有一点维和。
  他长得本是极好的,这般认真说话,身上金光闪闪的配饰都黯然褪色。
  “那是谁的错?”姜酒眨巴着眼睛。
  郎大公子啧了声,道:“我的错,钱一多是非就多,你说是不是?”
  姜酒一笑,末了点头:“你说得对。”
  郎大公子把她带到山下,游人一批一批走的差不多了,他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温和的光线把他的银色的衣边染上金色光晕。
  “你去查查,那个女人怎么换了张脸。”
  阿葱咕咚咕咚把茶吞了,抱着那个前朝的古董茶杯眨眼睛便离身而去。
  

☆、小白鹿

  今夜天黑的比往常晚了一点,姜酒住在广平王府后巷的一间宅子里,等到月上梢头便自觉洗洗去睡。
  窗外各种细微的声音都被阻断在她梦里,一直不怎么做梦的姜酒总算做了个别人听来都认为是极好的梦。
  梦里面有一只白鹿在她曾经的老家屋顶上蹦蹦跳跳,后面从姜酒面前经过。大雪纷纷扬扬,青瓦白墙的屋子倏忽变成一团雪,冷风一吹,扑面而来。
  姜酒是被冷醒的,这个时节她一早上醒来发现居然没盖被子,窗户半敞,院子里的青叶尖儿还滴着露水。
  约莫四个时辰过去,她细细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想要发现某些夜里留下的痕迹。
  一番查找无果,她才穿衣把门推开,十年过去,姜酒住了九年的单人院子,冷不防看到一个大活人早上立在院子里她反而有些许诧异。定睛一看,穿着鹤纹右衽圆领长袍的那个小青年十分熟悉,但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开口哑声问道:“阁下姓名,所来何事?”
  那人闻言展颜一笑,颇为为恭敬地拱手作揖,温声笑道:“在下姓姜,名为流苏。”
  “姜流苏。”
  姜酒并不太记得这个人,不过是同姓,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想自己的亲戚里有没有这号人物。姜秀才是个穷秀才,但看着青年穿着与气度,想来只有八竿子才能堪堪打在一块。
  青年鸦羽般柔软细密的眼睫微微一扇,茶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的样子,相隔十年,她的变化不仅是从外貌身形上。姜酒披了一件湖绿色渐变的长衫,穿着雨过天青色的深衣,静静等着这个青年接下来说的话,淡色的唇瓣一抿,半阖着的眼开始眯着,同没睡醒一般。
  了解她的人或许能猜到,姜酒这是没兴趣了。对着这样一个擅闯民宅的人,若不是见他有个好相貌,她此刻怕是要赶人了。广平王身边的账房就数她最出名,其中,以脾气不好更为著名。
  “你记得此物吗?”姜流苏道,他手心是个荷包,洗的掉色,里面鼓鼓的装了东西。
  姜酒咧嘴,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贴身的东西她是认得的,何况这个东西呢,十年前她把这个丢在了乞丐睡得稻草垛上,往事都被这个荷包一把勾了出来。
  “姜流苏,我知道了,来还钱吗?”姜酒道,十两买个乞丐的事想起来其实有几分好笑,她十三岁的时候干过这样一件有趣的事,也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一时冲动做出来的。
  “你十两银子买了我,我如今找到了十两买我的人,不可?”姜流苏笑起来露出一只尖尖的虎牙,约莫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他一只手把荷包晃晃,像个捡到宝的邻家弟弟。
  姜酒把系绳系上,随手绑着头发,仿佛没听见似的,摇摇头淡声道:“我当时失约了,十两补偿你,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你亦不必耿耿于怀,你是个自由的人,不必就此跟着我,我是个很穷的账房。”
  言外之意便是,她想让他快点滚。
  二十三岁的姜酒带着一个小她几岁的男人,别人看在眼里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何况这样的人物,她难不成还能让他烧水洗衣做饭?当着佛都怕供不起。
  “为何?”姜流苏道。
  “年轻人不要去钻牛角尖了,有损名声可懂?”姜酒不愿再多说,随便找了个借口。
  姜流苏收了笑,在她看不见时猛然扑过去。
  被后面的年轻人一撞,她飘飘的身子顿时被压下来,姜流苏有几分人性,带着她在落地前滚了一圈,她摔在这人身上,鼻尖撞的一疼。
  “你……”她被姜流苏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摸不清头脑,手撑着他的胸膛正待爬起来,谁知他摁着腰上的软肉一捏,她啪嗒又撞到他的胸前,鼻尖发红,姜酒脾气开始躁动。
  院子里的木门吱吖仿若要断气了,外面人哼着调子把一脚踹开。
  熟悉的套路再次上演,姜酒又一次顿悟了这些年轻人的把戏,昨日被阿祁拉着上演了勾引贵公子的戏,今天她又着了套,委实说她有些疯。
  “满意了?”她就着让人遐想的姿势道。
  “高兴。”姜流苏换了个词,他垂着眸子,眼里有微光,近距离看姜酒才发现,他长得有几分的女气,眼尾上挑,模样有些许熟悉。
  “我高兴,我可以住过来。”姜流苏补道。
  姜酒:……
  她一回头,一众难以置信的目光。路过的邻居,来讨账本的下仆,以及拿着鸟笼子的郎大公子。
  他们带着好奇的目光,郎大公子摸着下巴,好半晌才问道:“这便是你常说的,日后会来找你的弟弟吗?”
  姜酒曾见和郎大公子说过阿祁,酒央那日阿祁放过狠话,如果姜酒敢走,他日后有权有势,定要把她往死里折磨,生理上加心理上。
  昨日见过了阿祁,她忘了同郎大公子说,今日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是。”姜流苏先道,他亮出十两银子,宝贝似地蹭了蹭姜酒然后道,“我是她买下的男人。”
  “这孩子真会说话。”郎大公子接道,听口气,八成是看热闹的,剩下两层则是同情。他不信。
  姜酒气的一叹,人多的场合他松了手,两个人站起来。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姜酒把他推得远一些,解释道:“假的,我从前行善,并不曾买下他。”
  姜流苏幽幽瞧着姜酒,他身量高了姜酒很多,这般像个委屈的小媳妇,被推了几步又如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这样子委实无法用语言形容,场面一时安安静静。
  姜酒咳了几声,无奈道:“我和他谈不通,同诸位又谈不清楚,该做事的还是做事罢。”
  看出姜酒的窘迫,郎大公子便摆了摆手:“都散掉。”
  他看着那青年,玩味一笑,指着姜酒道:“你若喜欢这类的男人,我倒是有很多,看在你为我干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十两银子都不必,我且免费送你,听话又灵巧。”
  姜酒敛眉,郎大公子不多言先摇摇扇子,看了眼姜流苏,才拖着调子道:“原先第一眼,我倒以为是你妹妹。”
  郎大公子爱损人,转身不留,姜酒打量着姜流苏此时此刻的神情,说他像个女人,他反而粉色的舌尖微微舔着唇,冲姜酒一笑。
  “姐姐。”
  姜酒一震,好一会道:“以后不许喊我姐姐,你从哪里来,打着什么主意我不想知道,你若在这宅子住下来,我不反对,只是小心一点。”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从小到大,只有阿祁这么喊,他方才的神态,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
  一天还没过去,她干事时遇上不少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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