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挤满了山坳的大军营房与林立的旌旗依然让“响马”俸剌压力山大。他不是没想过就自己手下的这数百余人于数千人的军中将人劫出,难度该有多大,但他也深知朱成翊身边的数十名羽林卫绝非浪得虚名,一旦场面混乱起来,在羽林卫的配合下,于乱军中将朱成翊带出来也并非不可能。
俸剌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长刀,挥动手势,率领一干部众悄无声息地朝大军驻扎的山坳靠近。
朱成翊是被帐外震天的呐喊吵醒的,当他坐起身时,姜承阳正掀开帐帘大步进了帐。
“大公子,有响马劫营。”姜承阳看向朱成翊的眼睛,有些犹豫,“只是看不清响马的腰带,不知他们是否安缇姑娘的人……”
朱成翊淡然一笑,“除了安缇的人,还能有谁会与思罕的铁骑过不去?别管他是谁了,咱赶紧走,通知孟艮府的人来拿老挝人。”他紧了紧腰间的蹀躞带,抓起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姜承阳愕然,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大公子什么意思?这里哪有什么老挝人?难道就不管安缇姑娘派来救咱们的人了……
直到帐外传来朱成翊低沉的喝令,“承阳,发什么呆呢?等着老挝人来灭了你们?”姜承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掀帘出了帐。
帐外火光冲天,哔啵炸裂声中山间的大树于肆虐的火舌中断裂倒塌。原来劫营之人在驻地外放了几把火,秋冬时节天干物燥,又多日未曾降过雨,火星一来,枯黄的干草与乔木便呼啦啦燃将起来,火趁风势,不一会竟成了燎原之势。
思罕大军阵营全乱,众人于睡梦中被响马劫营的消息惊得有点懵,一个个冲出帐门又是烟熏火燎一阵熏烤,弄了半天才得知响马在营地西南角,便一窝蜂赶去西南角绞杀劫营者。
可怜俸剌与其部众数百人深陷大军重围,无人接应,直如泥牛入海,拼力挣扎了不多时,便全军覆没……
思罕怒发冲冠,因巡营的参将屁滚尿流地冲进大帐回禀朱成翊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有人不惜以卵击石仅以数百之众主动挑衅自己的数千铁骑?
“带俘虏进帐!”思罕大手一挥,重重的坐上身后那厚实的床榻,我就不信了,今日问不出个一二三来!思罕忿忿地想。
今日许是思罕的背时日,他果然问不出个一二三了,当卫兵倒提着枪,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大帐回禀,俘虏已咬舌自尽时,思罕惊讶得合不拢嘴。还能有响马因为劫营失败如此决绝地自我了断,如此“悍匪”绝对不能只是响马!
他握拳重重地砸向面前的小几,就要唤军师叭力勐上前来问话,又一名小校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大帐,“土司大人!老挝国的单纳信将军来了……”
思罕讶异,这不还未到约定的合围时机吗,单纳信为何主动寻来了?如若走漏风声该如何是好!思罕起身就想吩咐小校折返叮嘱老挝人低调行事,一声雄浑高亢的呼唤自帐外传来。
“土司大人!”
大帐帘呼地一声被人自外掀开,一名墩实的武官全副武装的大步进了帐,“我说你还未到关隘便将我等唤来,却是何意?听说你遭了偷袭,可本将一路走来并未见到有何歹人啊!”
思罕惊愕不已,“单纳信将军是被我自己派人唤来的?”
单纳信瞋目,拿鼻孔对着思罕,“不是你的人,为何携有你的手牌?”
思罕更加忪怔了,有自己的手牌,那定是自己的人不假了,可到底是谁自作主张寻了老挝人来此处山脚汇合?待查出此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思罕还未从怔然中彻底苏醒过来,又一个坏消息传来,“孟艮土司的兵马就在营地外!”
思罕只觉额角冷汗流成了河,被人发现了!车里与老挝国的隐秘官司被人发现了!而且这人还是死对头孟艮土司!
思罕一个激灵,直觉不能让孟艮府的人发觉单纳信的存在,他抬手止住了单纳信想开口发表意见的企图。
“不知大将军带来多少人马,思罕希望大将军能为车里与老挝国的后路着想,共同渡过此次难关,将军还是勿要被他人发现为好,烦请将军通令部众就地隐藏,切莫出头,凡事有我……”思罕直勾勾地盯着单纳信的眼睛,直到单纳信终于点了点头,才摔开帐帘往营外走去。
思罕到得营外,眼前是漫山的火把,闪烁的火光中孟艮府的大将岩郗一身甲胄端立营门口,岩郗一个毕恭毕敬的拱手:
“土司大人,下官接密报,今夜有老挝人肆意越境偷袭我村民,下官特来寻查。于罗喀山顶时觅得老挝人行踪,尾随至此便没了踪迹,下官冒昧,想向土司大人询问是否曾见过老挝兵马出入?”
“我军在此驻扎良久,此处并无老挝兵马出没,岩郗将军请回吧,如有敌情,本官自会通报你家大人。”思罕一脸淡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岩郗却并未知趣地退下,反而继续问道,“土司大人适才是否遭到袭击?”
思罕一愣,刚才火光冲天,岩郗若真是在山顶,必定是能看见的,只得老实地点点头,“是的,适才有响马劫营……”
“响马?此处非商道,还能有响马?再说大人所率可是军队,还能有人劫掠军队……大人是否看清可是老挝人?”岩郗一脸关切的表情,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让思罕莫名的怒意难忍。
“不是响马那你定要咬定是老挝人?你区区番将,还想于我营地搜查不成?”
尽管有些心虚,思罕依旧一副受到冒犯的模样,恶狠狠地说,“实话告诉你,放火的响马已经被我灭了,我这儿也没你想找的人,还不快给我退下!”
可岩郗却并无敬奉土司大人的自觉,干脆唤来小卒将自己的马绑在了思罕营地西侧不远的树上,他要率部在思罕营地西侧扎营休整。
“今夜有敌军出没,孟艮府与车里司理应抛弃前嫌,精诚协作,方能力克敌军,保卫疆土。”岩郗大义凛然如是对思罕说道。
思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自己是来“巩固边防,抗击老挝人的”,如今岩郗“一腔赤诚”也要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怎能拒绝?可是不拒绝,营地内的单纳信怎么办?如若单纳信无法在天明前脱身,明日大军开拔,定会被岩郗发现,到那时,不仅自己再无法做土司了,车里还彻底得罪了肃王爷,车里司怕是要索性变为朱姓了。
思罕焦灼不已,就在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时,军师叭力勐惊喜地发现岩郗居然撤帐散马就要连夜开拔了。思罕激动又疑惑地冲至营地西门口想问问情况,正看见岩郗疾走如风已至眼前。
“土司大人,下官获得线报老挝人已奔罗喀山北麓而去,下官这便去追。土司大人您若有其他公干,可自去处理,下官随行六千兵马,足够将那帮老挝贼人一网打尽!”
思罕一听,心中大喜,多亏了这不着五六的线报,要不然自己这回可真的要被生生憋死了!他来不及细想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极力抑住了心中沸腾的喜悦,对着岩郗用力一个抱拳。
“有劳岩郗将军了,我车里与老挝边境防御有差,此次前来罗喀山便是替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弥补这漏洞的,思罕便不随将军去往北麓了,思罕预祝将军今夜手到擒来,捉了老挝贼子,保我边境安宁!”
岩郗也不多言,还礼后又匆匆离去,思罕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见岩郗率部走远,便匆匆折返营帐,不及散退卫兵便抑不住激动地低呼,“单纳信将军,速速点齐部众撤退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
单纳信率领部众于密林深处磕磕绊绊奋力往罗喀山隘口前行,他心中忿恨,说好了于隘口设好陷阱,灭那羽林卫,生囚朱成翊的。可如今不仅临时变了章程,让自己四处瞎奔忙不说,还引来了孟艮府的人,害得自己如那丧家之犬整夜只顾了逃命!
丧门星思罕果然是信不得的,就算没有昧着良心玩弄人,也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呆头鹅!单纳信狠狠地摔掉缠上自己腿脚的长蔓,兀自挥舞着大刀砍伐着身边阻碍自己前行的荆棘,直到单纳信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巨响……
单纳信的眼前出现一个巨坑,坑底自己的军士们正嗷嗷惨叫得怪异……单纳信狐疑地上前几步就要查看。
“大人快跑!”身旁自己的副将却发出一声怪叫,满脸狰狞的猛然回扑,声音变调得厉害。单纳信被自己的副将推了个趔趄,眼前却有一道黑影悬空闪过,“嗞嗞”声不绝于耳,单纳信定睛一看,身侧两条银环蛇正自自己的副将身上滑下,如两道银鞭向自己飞来。
副将身后的深坑,化身盛满地狱恶灵的魔窟,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蛇自窟中溢出,犹如伸出无数触手的八爪鱼,缠上谁便将谁拖入黝黑的魔窟,吸血噬骨……
单纳信不顾一切地扭头狂奔,身后的“嗞嗞”声已让他癫狂,军士们的惨叫声不断。刚奔出荆棘林,耳旁箭矢破空的“嗖嗖”声铺天盖地而来,听着同伴们中箭倒地的哀叫声,精神早就极度紧张的老挝人已然顾不得查看敌情,自顾自只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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