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观音依然是言贵妃的好妹妹。
程观音接近她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非常好奇,言贵妃从一开始的失宠之怨,到如今的安之若素,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都十年了啊。
十年间言氏势力被削,子弟一一落难,言资虽仍是首辅,却处处受人掣肘。
十年间德贵妃执掌后宫,言贵妃不问世事。
十年间程观音苦心经营,渝王已封七珠亲王,言氏一蹶不振,陛下多疑,齐王被贬她也不争。
言氏从花开锦绣,到半死不活,她就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吗?
她就真的不知道反抗吗?
程观音不相信有这么傻的人。
言贵妃当然不傻,她也知道这个人在试探她。她眼中盛满星子,一笑星河皆碎,霎时流星如雨,美得好似一个梦。
她放下手中的绣活,目光投向窗外。
那时冬雪已至,雪光透过浅绿的窗纸,照出她疏疏落落的剪影来。
那轮廓模糊不清,不及她本人半分貌美,却透出清冷孤傲,莫名地真实。
言贵妃说:
“从小我娘教我,男人们的战争在外,女人们的战争,不在争夺那一个人,而在经营一个家。至少他在我身边时,我能给他一个家。”
程观音想说我娘死得太早,我爹从来不这么教育我,但他非常非常纵容我,让我明白爱自己才最重要。
程观音最终还是委婉了言辞:
“陛下以天下为家。”
他真的不缺你的一方天地,何况这天地本就是他的。
言贵妃不觉讽刺,她很快自嘲道:
“作茧终自缚。”
程观音看见她紧紧抓住身侧的剪子,握到指节都发白,指尖渗出血珠,脏了她的绣布。
言贵妃爱一个人,为他改变自己,为他排忧解难,只为取悦于他,长久站在一起,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那个人忌惮她,怀疑她,甚至厌恶她,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真的不明白,言氏做错了什么,我更不明白,就算言氏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我改还不行吗?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啊,为什么你给了我希望,却要亲手夺去?
原来所有的云淡风轻,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原来一个梦破碎之前,每个人都深信它会实现。
程观音这时候不免拙舌——
你本有傲骨,不过为一个误会而折,如今误会解开了,这傲骨就冲破封印,你才能做你自己。
程观音喝茶润嗓,还能再战五百年,这回说的却是安慰:
“这么多年,你以为你怎么能过得这么太平?”
当然是因为陛下,后宫真正的老板。
一个失宠的贵妃,只有虚妄的尊严,谁都能给口气受,或是做点手脚,让她死得无声无息。
但言贵妃活得好好的,日子清淡而不清贫,虽然陛下不常去看她,可奴才们都不敢怠慢她——
他们看见过许多次,陛下经过她的储秀宫,特意下了龙撵,披着月色驻足良久也没有进去。
哪怕是这么多年,陛下愈发厌恶言氏,厌恶言资霸占首辅之位,他都没能完完全全地迁怒于她,比她想象中要心软一些。
程观音本不该点醒她,因为她需要这两个人离心离德,才能渔翁得利,可话到嘴边,她觉得不吐不快。
哎,反正也快了,就当做善事了。
十年了,真的不必再等。
慕容彻,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留学申请压力大,更新一章解解压!!
☆、番二 风满楼
言贵妃复宠了。
她在陛下的万寿节当日, 放了几盏情意绵绵的孔明灯。那些孔明灯很特别,是一颗颗红豆的样子, 好像远在天边, 又近在咫尺。
灯上的诗词既大气,又哀怨, 像一盘酸甜可口的新菜, 让陛下起了重温旧梦的兴致。
程观音听说此事并不意外,甚至也不担心。
眼看着齐王又受重用, 言氏渐起春风,户部尚书刘偲不由忧愁。
可他如今却再也不敢跟同窗尤秀说半句体己话——
十年缠斗, 他分辨不清他是人是鬼。
尚书大人无法, 只得暗中拜访吏部的尚书大人池良。
池尚书被他从被窝里挖出来, 非常非常不爽,表示你真的很黏人,你是怎么做到这把年纪还这么黏人的?遇事儿能不能别老想着抱团?敢不敢独立思考下?!
刘尚书摸着腆起的肚子, 低头去看基本看不见的脚尖,觉得非常受伤, 语气竟然是怨妇的酸甜口儿:
“这么多年,只你我未变。”
池良知道他在说什么。
尤秀如今明里暗里都是首辅言资的人,他借着言资的势力, 打着激浊扬清的旗号大刀阔斧,早已不念旧情。
刘偲急着通气也不是没有道理,言氏老房子着火,很快就烧到了户部。
尤秀亲自捉拿涉嫌贪污的户部尚书刘偲, 一路上风风火火,唯恐有人畏罪潜逃,后者在自个儿的府门前坐着相候,见着刑部那帮人时,居然还在喝茶嗑瓜子。
那日秋风萧瑟,有人一夫当关,临危不乱,意态闲闲,衣袂翻飞,可惜是个胖子,画面不够唯美。
尤秀命人原地待命,他自己上前,跟老同学叙旧。
尤秀老生常谈,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偲一脸横肉,努力翻白眼:“你小子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刘偲问他,这么多年你对付旧友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呢。
尤秀也捡了颗瓜子嗑,似乎觉得辛辣,嗓音有些沙哑。他侧过脸去:“法不容情。”
刘偲抓起一把瓜子就扔他脸上:
“去你|妈的法不容情!”
刘偲入狱,户部遭人清洗,言氏一夜之间知道了谁是敌人,步步紧逼。
德妃娘娘依旧淡定,渝王殿下深得其母真传,奉行不强求不作为不反抗的三不原则,佛到深处自成魔。
陛下当然也闻出了味道,他宠着言贵妃,却仍没复了齐王的七珠亲王位。
朝堂之上的制衡,陛下自有方针,尤尚书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很快就被勒令适可而止。
正当言资琢磨着别的法子排除异己时,又传出陛下御驾南巡的消息。
慕容彻极少南巡,他觉得劳民伤财,难免糜费,有损他君主的英明。
不过偶尔放纵一下,也不打紧吧?
陛下领着后宫粉黛们高高兴兴地登船,德妃娘娘这才开始忧愁——
这回放纵一下,到底打不打紧呢?
这一次是言贵妃教她,不打紧。
言氏反了。
龙船行不过湘江,竟起火情,遍及船队。禁卫军施救不及,待扑灭大火,救出船舱内的陛下,殊不知这位……
早已换作了替身。
这位假陛下有模有样,将慕容彻的虚伪学得十分到位。他柔情似水,不失帝王威严,骗过不少无知妇人,却骗不过德妃娘娘。
程观音早有察觉,但当禁卫军统领谢熠证实她的猜测时,难免还是对言贵妃刮目相看——
她竟然先发制人了。
这次的法子挺有创意,却不知真正的陛下是不是将计就计。
据程观音观察,言贵妃对假陛下不假辞色,眼里偶尔流露担忧,那抹愁苦纠缠着无奈,动人得很。
程观音有点反胃:都下了决定,做出不忍的样子给谁看呢。
言贵妃很快就不纠结了,她改煎熬了,或者说,她害怕了。
言氏关押了陛下没几天,就有人前来营救。言氏以多没有胜少,眼睁睁看着陛下被救走,打扫战场时发现每具尸首的私|处,都纹着一朵梅花。
大内密探机构,仅凭一朵梅花,令人闻风丧胆。
因为它的名字,叫梅花司。
因为它的故事,血染而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肥来啦!!!
☆、番三 云聚散
慕容彻觉得自己进入了帝王生涯的倦怠期。
他刚即位时, 东有三藩,北有蛮夷, 西有大旱, 燕京朝堂贪腐横行,各地府兵专权自断, 好不容易三灾九难地走到今天, 又是表面太平。
言贵妃偷梁换柱,慕容彻始料未及。
好在密探够给力, 没让言氏真弑君。
慕容彻开始自我反省,究竟是他不再敏锐, 还是敌手早已暗中强大?
敌手, 究竟有几个呢?
慕容彻想着想着, 就想到了没能及时救驾的禁卫军统领谢熠。
他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看万里晴空,云聚云散, 那些所思所想,怀疑猜忌, 突然也就这么散了。
慕容彻想,他应该后悔的——
后悔此生大半的时光,都耗在了敌人身上。
可他却又是世上最没资格后悔的人。一切都是他所选, 回报也是天下第一的丰厚。
他痛恨所有的敌人,同时也敬佩他们,只是这种成就感,终究无人分享。
不。或许有的, 只是终又没有。
慕容彻在连州一处山脚下休养,并不急着回去揭发假皇上。他命人去请谢熠,特意交代让他一个人来。
谢熠不由好笑,这些年他真是谁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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