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顿觉无趣,冷冷撂下一句:「本宫明日再来送姐姐出宫,姐姐劳累一日,且好生歇了吧。」
「清竹妹妹且慢。」
丽嫔刚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惠嫔如沙砾硌喉一般艰涩的声音。她唇角忽然含了笑,回头嫣然道:「姐姐唤妹妹何事?」
惠嫔仍是傲然侧立,声音清冷:「姐姐明日一别,日后恐与妹妹再无缘得见…姐姐,想要半副銮驾出宫,望妹妹能行个方便。」
丽嫔以手拢耳,侧了头「咯咯咯」笑得开心:「姐姐说什么?什么方便,妹妹没听清。妹妹今日也甚是疲累,若是姐姐没什么要紧事,妹妹可就回宫去了。」
惠嫔蓦地黑了脸,胸膛重重起伏几下,转过身来看向丽嫔道:「到底姐妹一场,本宫当年乃是先帝赐婚,以妃礼入宫,何其风光。如今纵然要去守陵,也只求能走得体面些,妹妹连这个也不肯成全么,还是妹妹你连这点子事也做不得主?!」
「宋雪芙!」丽嫔气得俏脸扭曲:「便是你的命,本宫也做得主!」
卉雀、兰莺生怕丽嫔被惠嫔激得失态,忙劝道:「娘娘何苦跟这已要离宫之人一般见识,不值当的。」
惠嫔冷笑:「如今这宫中真是怪事咄咄,奴才们都在背后悄悄替主子拿主意,本宫真是大开眼界。」
丽嫔一挥袖,眯了眼:「姐姐不必激本宫,本宫只是想知道,姐姐这般也是求人的样子么?」
惠嫔脸色一僵,咬了银牙道:「妹妹若肯全了姐姐脸面,姐姐定然也不给妹妹难做,今晚便遵了圣旨在妹妹面前落发。」
「有圣旨在此,违抗圣命的是姐姐,妹妹有何难做?」丽嫔笑得妖冶:「若明日姐姐抗旨不遵,自有那金吾卫拿廷杖架了姐姐出去。若姐姐还如今日一般撒泼,妹妹只怕那些金吾卫不知怜香惜玉,直接缚了姐姐手脚,扔在马车里拉到帝陵去。」
惠嫔顿时苍白了脸,略显臃肿的身子也摇摇晃晃。半晌,她自袖中取出一把绣剪,双唇抖动许久,终是跪了下去。
丽嫔本来看见惠嫔骤然取了剪子,忙后退数步,不料她竟跪了下来。兰莺、卉雀也觉意外,实在不料一直心高气傲,不把丽嫔放在眼里的惠嫔,竟会这样伏叩在地上。
丽嫔露了会心的笑,满脸畅悦。她进宫七年来,实在是受够了惠嫔的冷嘲热讽、不可一世,今日能见惠嫔跪在自己面前,她怎能白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姐姐这般大礼,妹妹如何担得起。」
「妹妹如今已是后宫之主,将来还会母仪天下,如何担不起?」惠嫔终于放了身段脸面,木然说道:「姐姐从前脾气倔了些,妹妹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丽嫔听了「后宫之主」顿觉受用,眼睛忽闪几下,道:「这么说来,姐姐明日肯好生离宫啦?」
惠嫔抬眼道:「但求妹妹全了姐姐的体面,若得半副銮驾仪仗去往帝陵,姐姐死而无憾!」
丽嫔噗嗤一笑,瞧着手上的丹蔻,漫不经心道:「哎呀!姐姐说得真是可怜,妹妹听着都伤感。要是,姐姐能让妹妹开心,或者妹妹心一软,就许你仪仗了呢!」
惠嫔缓缓抬手,摘尽了头上的明珠步摇,解了发髻。一瀑乌亮的青丝衬了她雪样肌肤,看得丽嫔都生出几分嫉妒。
「咔嚓,咔嚓…」缕缕青丝飘落,丽嫔听得极痛快。
「娘娘…」宁嬷嬷含了泪,跪在惠嫔身侧,伸手接了那飘落的青丝。
终于,惠嫔一头厚实的乌发被绞得七零八落,短短的发茬看起来可笑至极。兰莺、卉雀都在丽嫔身后掩口偷笑。惠嫔却如同不曾看见一般,放了绣剪,自宁嬷嬷手中接过断发,双手高举道:「给妹妹赔罪!」
「啧啧啧。」丽嫔口中咂舌,面上得意:「姐姐真是心诚!若是如此妹妹还不成全,岂非天理难容?你们宋家有姐姐这样温敦贤淑的女子,实在是宋家荣耀。本宫就赐你半副銮驾,妃子仪仗,乘——凉舆出京,如何?」
丽嫔话音刚落,兰莺、卉雀都笑出了声来。需知那凉舆乃是夏日所用,无顶无门,只以纱罩了四角,是宫内行走所用。现下已是金秋九月,丽嫔竟让惠嫔这幅样子乘了凉舆出京,羞辱之意昭然若揭。
「你——」惠嫔眼中浮起雾气,强忍了许久,晶莹的泪还是如珠玉碎落,一滴滴落在殿内的白石青砖之上。
惠嫔玉手遥指,身子颤抖不已:「舜清竹,你——休想!」
丽嫔下颌一抬,翩然离了雪阳宫,只扔下一句话,重重砸在惠嫔心头:「妹妹明日定会亲自来送姐姐!半副銮驾,本宫还未曾亲眼见过呢,这次真是托了姐姐的福!哈哈哈…」
畅悦的笑声感染了夜空,生生搅动了大晟宫里的一片死寂。
翌日,天阴沉沉的却又无雨,令人憋闷。
銮驾仪仗华丽蜿蜒数里长,因为没有阳光,闪闪的鎏金都泛着湿冷的光,失色不少。最灿烂的是丽嫔脸上的笑,她早早到了宫门,来看自己亲手导演的一出好戏。
惠嫔姗姗来迟,泛红的眸子暗淡无光,一身素衣,头戴纱帽,不伦不类。
丽嫔百般嬉笑,惠嫔只是苍白着一张脸不言语。直到出宫时辰,驷马拉了凉舆得得而来,惠嫔才面如死灰,眼中热泪滚滚,站在这不合时宜的车舆前,十分应景。
丽嫔只觉自己活了二十余年来,今日是最得意的一次,她特意簪了丹凤八宝金钗,穿着新制的牡丹宫装,端的明丽鲜妍。缓缓走近惠嫔,丽嫔如杨柳春风一般鲜活生动,越发衬得惠嫔形容枯槁。
「姐姐身子不好,不如妹妹来扶姐姐上车,如何?」
看着丽嫔伸出的手掌,惠嫔居然没有拒绝,轻轻搭上,抬脚登舆。就在丽嫔预备松手的那一刹那,惠嫔冰凉的手指却忽然变得有力,用力一握,眼风如刀,凑在丽嫔耳边言道:「好生活着,今日种种,本宫迟早要你一一还回来!」
丽嫔猛地甩开那森冷如鬼魅的手,吃惊地看向惠嫔,惠嫔却已旋身安坐在凉舆之内,隔了薄如蝉翼的纱幔,惠嫔泪光点点,憔悴不堪。
丽嫔骤然有些恼恨自己怕惯了她,狠狠一挥玉手,转身回宫,再懒得去看那浩浩荡荡的仪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今生都不想再见到那车舆内的人。
然而世事如棋,常下常新,峰回路转,山水相逢,又岂是身在迷局中的人们可以猜得到的。
仪仗缓缓出了北定门,中有一人样貌寻常,身姿如竹,眼神恬然淡定,他随了仪仗躇躇而行…
大晟朝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皇后了,这样的排场确实不多见。侍卫们却有些目不暇接,根本无暇顾忌这些普通宫人。
离了大晟宫,仪仗朝北边的帝陵方向而去,人们见到凉舆中素衣削发的惠嫔,不仅没有嗤笑,反而怜悯敬佩。这样年轻的娘娘,却愿意舍身为他们的皇帝去祈求福祉,许多百姓甚至尾随相送。
惠嫔端坐车舆之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悲戚之色,反倒面容祥和,风仪万千。她伸手摸摸袖中那道伪造的圣旨,唇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路途遥遥,有百里之远。
谁也不曾注意到,仪仗才刚离了晟京,队伍中那个身姿如竹的侍人,就忽然变得粗劣不堪。
也是!有谁会去关心一个侍人的气韵、气度呢。
舜阳王府内,萧萝阳忍不住轻笑:「这个傻孩子,她还真当自己出了口气呢,她这分明是在给别人树碑立传,全了惠嫔的好名声。」
舜纯频频干笑:「清竹这些年受了惠嫔不少气,难得任性一次,也不再点子上,夫人且宽谅了她吧。」
萧萝阳眉目微嗔:「可不已经由着她去了,还等你来放这马后炮。」
舜纯忙拱手道谢。他今早惊闻丽嫔要赐惠嫔銮驾出宫时,着实吓得不轻,后来问明了兰莺、卉雀,才了解事情始末。随后,孔安细细巡查了各宫,并入了紫宸殿面见元帝。
舜纯听说一切如常,这才放了心,不然他哪里有这等心情在府中与萝阳公主闲话调笑。
第126章冰释
秋风凉爽,晟京城郊外一处松岗之上,一人身姿如竹,气韵翩然,长立于山巅遥看远去的銮驾仪仗。
「皇上,该出发了!」身形魁伟、目光如炬的人在其身后恭谨的拱手,正是乐熠。
元帝悠然回头,唇角噙了笑意。虽然他仍是一副寻常人的面容,清泠的眸光却似秋水惊鸿,一如他此时心中万种情绪波动。
乐熠也感慨良多,几日来,从宋恒道装病,张廉「卖主求荣」,惠嫔闹宫、削发…直到今日元帝随了銮驾顺利出京,一路走来可谓步步惊心。但是这样的结果,却令每个人都欢欣鼓舞,心中生出无限希望。
穆风易容成元帝的摸样留在紫宸殿中,他跟随在元帝身边有六、七年,元帝的言行举止他都极其熟悉,又有小禄子跟着贴身侍候,慢说是卫尉孔安前来询查,就是舜纯亲临也未必能一眼识破。
内史张廉现在仍与舜纯「沆瀣一气」,利用舜纯对「东林学会」的渴望与之徐徐周旋,替元帝争取时间。大晟宫应该还可以有几日短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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