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敞却是借机纵马狂奔,甩脱了身后所有人,渐渐抵达终点的时候停下,于臂上张弓搭箭,瞄准了箭靶的红心。
第一箭射出,击中了箭靶却未中红心,还不能算是胜出。
温敞来不及懊恼,立刻再次张弓,欲要射出第二支箭。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支羽箭比他更快地离弦而出,携着破风之势,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耳边掠过一阵疾风,温敞有些呆怔地看着黑衣黑马的萧叡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如奔雷迅电一般,速度丝毫未减。那人于马上再次搭弓,仿佛不需要瞄准,在这样急速的奔驰中,松手。
羽箭撕破空气阻力,箭镞钉入先前温敞所发之箭,带着极致的速度和力量,将那支箭劈开。
温敞的箭应声而裂,被劈成了数根长条,顶端的箭头支撑不住,“当”的一声从靶上掉落下来。
校场里霎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魏帝看着台下,眼睛里也流露出无比满意的光芒。
那随后赶来的苏敬也于马上张弓搭箭,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也骑□□绝,白羽之箭正中红心,赢得了军士们的喝彩。
太子劲瘦而阴郁,脸上几乎从未有过笑容,此刻高坐马上,鹰隼一样的利眼望过来的时候,更有一种沉沉的压迫人心的力量。
“温小将军功夫不错,不过要在洛阳城混,你还欠点儿。”
萧叡没有看他,黑马昂着头从温敞身边踱过。而温敞看着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竟然莫名地感到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
所谓的骑射比赛只是个表面功夫,萧叡胜出自然是最好的结局。等到晚宴的时候,魏帝会再给初初归顺的青徐二州的使者一个正式的安排。
因而虽然赢了比赛,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赏赐,萧叡本也是尊贵至极,赏无可赏。只命一个小黄门双手捧着个托盘来到台下,盘子里盛放着一朵洛阳最负盛名的牡丹,算是个意思。
萧叡下了马,把缰绳交给自己的手下,自己向着看台那边走去。
小黄门迎上来,开口道:“恭喜殿下,这是……”
萧叡知道他的意思,随手把那盘子里的牡丹拿过来,低头扫了一眼,是朵云粉,很好看的颜色。
他拿在手里,一步步向着台子上面走去。
看台上栏杆边的贵女们最先注意到他,沉黑的眉眼,英俊的面容,随着踏上台阶的脚步慢慢显露出劲瘦挺拔的身影,有风吹过他的衣角。
少女们的心此刻都砰砰地跳起来,盼望他能向自己这边看一眼。结果他不但看过来了,而且还在向这边走来。
阿妧站在看台上的台阶边,是个很显眼的位置,萧叡一眼就看到了她。许是站得久了,她一只手倚着栏杆,微微低着头。水粉色素丝薄纱衣,轻云软絮一样地裹在身上,衣袖随风飘摆。青丝半披半束,显出光洁的额头和侧脸,清丽难言。
除了美还是美。
萧叡走到她面前:“怎么站在这儿?”说着抬手,想要将那朵云粉簪在她的鬓边。
阿妧微微蹙眉,偏头躲过了,手从栏杆上收回。也不看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迈着端庄的步子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惊讶——郡主怎么对太子这样冷淡?
萧叡却好像没有在意,手一松,将那朵云粉扔在地上,很自然地跟在阿妧身后。
同样参加完骑射比赛的苏敬也在这时步上台阶,他看见了先前那一幕,向身旁的陆劭道:“你们殿下是在追求那位小郡主吗?”
美人自来是惹人注目的,这小郡主容色倾城,早前一现身的时候苏敬就注意到她了,打听到是皇后的侄女,不过因为急于比赛,也未及多问。陆劭与他家有些亲戚关系,故而两人同行。
听到苏敬的问话,陆劭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他两个是表兄妹,兴许感情好。”
苏敬又道:“某在青州,倒从未听说皇后还有什么亲人。”
“就是荆州南郡太守的女儿,姜永战死之后她便来洛阳投奔其姑。”陆劭向他解释。
“哦。”原来是她。
第36章 教导
晚宴仍在未央宫举行,今日骑射大胜,魏帝龙颜大悦,赐了珍宝给太子萧叡并青州苏敬等人。
萧道凝看着在魏帝座下单膝下跪的几个男子,这些人皆英姿勃勃,从容而恭敬的样子,是这大殿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的视线聚集在萧叡身上,看见他接过赏赐,站起身,与苏敬一道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上。经过赛场上的较量,两个人似乎颇为投契,座位也挨着,正在举杯互敬,低声谈论着什么。
萧道凝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姜后身边的永宁郡主,见她静静坐在那里,殿中明亮的灯光将她洁白的脸庞涂上了一层暖黄。少女的面色是端凝的,没有什么笑意,那一双初时灵动纯真的眸子如今静深了许多。
尽管不喜欢这位小郡主,但萧道凝也不得不承认,她现下这样尊贵又冷淡的样子,倒更有一种沉郁而浓重的美。
她想起了方才入殿的时候,任城王就陪在永宁郡主身边,两个人时不时地交谈,彼此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萧道凝忍不住想,小郡主倒是跟谁都蛮搭的,站在正当盛年而又英俊儒雅的任城王身边,整个就是娇贵清丽的小女孩——任城王必定是喜欢她的,那双深邃眼睛里的情意挡都挡不住。
至于萧叡,萧道凝自然不愿意去想,她巴不得那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坐在上方的魏帝言笑晏晏,显然是心情极好。从继承父亲的遗志执掌大权,到接受禅让、自立为帝,苦心经营六年,对内清除异己、严掌政权、平衡朝堂,对外平胡征吴,尤其是青徐战事的胜利,使他完完全全地统一了北方,接下来只需要一步步地灭掉其余两国,这天下终将归于大魏——思及此,怎么不令他心潮澎湃,龙心大悦!
天下九州,大魏独占其六。今日的朝见大典,各州牧或许有心怀盘算的,但无一不是展现出了恭敬拜伏的姿态。尤其是萧叡在骑射场上的大胜,更是让这些人都见识到了大魏太子的雄悍。
萧叡身姿卓然,端坐在魏帝座下,眼神不时地与几个州牧交汇。都说太子昭昭烈烈,如日月般光明,但那举动间的威势,甚至是眉梢眼底潜藏的煞气却也是不容忽视,与之对视的时候,叫人不由得心里一阵紧缩。
大殿中辉煌和睦的气氛似乎感染了每一个人,只听得席间一阵笑语如珠,再看去,似乎不少人都已经喝得微醺。
萧叡结束了与苏敬之间的交谈,他注意到这个自己很是看好的少年将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对面的阿妧。
他垂首敛目,轻轻地将酒樽放在案上。
……
晚宴结束,将近亥时,阿妧陪着姜后到未央宫的侧殿稍作休憩。不一会儿,魏帝也过来了,脸上带着笑,在大榻上坐下,与阿妧和姜后说了几句话。
未央宫的中官进来道:“陛下,洛阳令求见。”
魏帝脸上的笑容沉下去,吩咐中官:“叫他进来。”
皇帝召见大臣,姜后自来是回避的,于是起身下榻,向魏帝行礼,带着阿妧去了外间的花隔。
出门的时候正碰上洛阳令进来,向二人行礼。阿妧心里有些奇怪,都这么晚了,洛阳令过来是有什么事?
洛阳令入内行礼,起身道:“启奏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说。”
“前几日兵马司丢失的战马,下午的时候忽有哨卫在城南的一处山岗上发现了它们的尸首。经过臣等勘查,这些马的四足筋腱都有被割伤的痕迹,伤口与赵小侯爷比赛时骑的那匹马相吻合。”说着递上写了详情的奏折。
魏帝接过,细细浏览一遍,眉头微皱。
战马是重要的武备资源,一连丢失十余匹,这事可大可小,故而洛阳令这两天一直在加紧追查。然而眼下战马却不光是丢失了,而且被人杀死,弃尸荒野。
至于赵小侯爷在骑射比赛时坠马落败,本以为是对手不慎伤到了马匹的筋腱,现在看来,分明是有人故意暗算。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并不允许武士自带马匹,而是由兵马司统一分配战马。结果就有人把脑筋动到了这些战马的身上,不管其目的是什么,这行为都是在明明白白地触魏帝的霉头。
“掌管兵马司的都头呢?抓起来了吗?”魏帝抬头问。
洛阳令小心翼翼地道:“战马丢失事发前那都头就已逃逸,臣等现在还在追查。”
这事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都头能够办到的,作为身居高位、浸淫朝堂多年的洛阳令,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事怕不是那么容易能够了结的。
魏帝合起奏折,神色严肃地道:“继续查——该怎么查,查哪些人,不用朕教你吧?”
洛阳令躬身:“臣遵旨。”
……
自从建议阿妧嫁给任城王之后,姜后便有意撮合她与萧怿。就像现在,阿妧在明宣殿中抚琴,萧怿便坐在对面聆听。
不过很奇怪的,萧怿跟姜后的关系却没有因此而亲近起来,仍是不远不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