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楚浔枂停下了,转身看着跟在她身后的若书,问道:“你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公子待人接物都温和至极,就如那温润公子那般,不过也只有熟悉公子的人才知,不过是面上温和,实则冷淡,除了对下属稍稍亲近外,奴婢还头一次见公子对旁人这般上心。”说着,若书抬头看了眼楚浔枂,又道,“公子待公主倒是极好的。”
楚浔枂看了若书一眼,也没说话,想着若书说的话,看似温和,实则冷淡,也罢,也罢,她不该纠结于此的,冷淡些岂不是更好,总的日后她也不会全心全意信赖一人,倒不如慢慢淡了。
因她刚处理朝政,还未熟悉,每日都要召集几位尚书来御书房商议,直至近了晚膳时分才完毕,再加上登基大典将近,楚浔枂已没了心思去想先生的事,直至登基大典那日楚浔枂才见到先生,他坐在轮椅上,由身后的人推着,已是初春却还穿着寒冬的毛裘,面色苍白,眼眶微微凹陷,瘦得脱了形。
瞧着这憔悴的先生,楚浔枂慌了,先生定是瞒着她了,不是病了,又怎会在短短半月瘦得不成人形了,先生正同范韬说话,楚浔枂想走过去,却被礼部尚书叫住了,“洵公主,吉时已到,快些准备入殿了。”
楚浔枂正想说什么,抬眼却见先生正望着她,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温和着,他嘴唇微微动着,楚浔枂听到先生的声音传来,“浔儿,快去吧。”
先生对楚浔枂的称呼明显是逾越了,旁边的大臣都装作没听到,也不敢作声,楚浔枂对着先生笑了笑,应着,“好。”
说着,楚浔枂就转身跟礼部尚书去了,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先生道:“那等登基大典结束,我就去安淮寺寻先生。”
“嗯。”先生点点头,脸上笑意更甚。
楚浔枂这才满意的转过身,跟着礼部尚书走了。
礼部尚书已率各个官员先回大殿上候着了,楚浔枂在阶梯上候着,直至鼓声响起,才开始迈步,猜着红绸布一步又一步的走上阶梯,鼓声回荡着,号角声响。
入大殿,楚浔枂直直走入,看着那主位上的龙椅,一时恍惚,从今天起她就是东玄的皇帝了。直至在龙椅上坐下后,楚浔枂才回了神,看着殿下俯首的百官,透过殿门看那些整齐排列在殿外的御林军,一时间五味杂然。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大臣齐齐行礼。
“众卿平身。”楚浔枂悄悄地握着拳,压住心底的紧张。
“谢皇上。”
礼部尚书继续主持着登基大典的事宜,楚浔枂都从容的配合着,毕竟此前都演示过数次了,也熟了,只是在三国使臣入殿时,楚浔枂才坐不住了。
南荒来的是使臣,只是北云与西夷是他们的皇帝亲临,北云的皇帝是宋君颜,西夷的皇帝是媛兮。
楚浔枂看着在殿下的宋君颜和媛兮,宋君颜与从前相比倒没变,不过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刚毅,那冷漠的神态竟生生将他艳丽的容貌压下了。
楚浔枂曾想过无数次同宋君颜见面的情形,却从未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她想若是见到了宋君颜,她定会质问他,为何负了她,她想她定是满腔的怒火,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可如今,那满肚子的气却瞬间消失了。
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没有一点变化,再看看宋君颜,明明还是与从前一般的模样,可那些熟悉感都没了,就连那些恨意都没了,就像对待寻常人那般,除了不满外,她对他生不出旁的情绪了。
别开了眼,楚浔枂看着变得端庄华贵的媛兮,淡声吩咐下去,“北云与西夷君王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赐座。”
很快,大典成,直至午膳时分移步去宴席,宋君颜都没能单独同楚浔枂说上话,宴席上,楚浔枂坐在主位上,宋君颜与媛兮坐在她两侧,觥筹交错,楚浔枂自然的同他们说着话,真真是个帝王款待使臣的模样,尊重却不谄媚。
三人客套的说着话,底下的大臣谈话间却也留了心思在上边,毕竟他们都知楚浔枂与宋君颜的旧事,却见上首的三人面色自然,并无窘迫。
楚浔枂客套的同媛兮说着话,她能察觉宋君颜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却也没在意,笑着冲宋君颜举着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趁楚浔枂抬头饮酒间,媛兮看了眼宋君颜,又暗暗垂下眼。
近黄昏,这宴席才散,楚浔枂知道宋君颜和媛兮来东玄目的定不简单,只是想到先生那瘦得不成形的模样,却想快些离去,去安淮寺看看才好。
只是,在一干官员走后,宋君颜和媛兮却叫住了她,楚浔枂想推脱让礼部尚书陪着,可瞧着宋君颜那模样,就像是有事要同她说的,想想也罢,早说完早做了断也好,她也不愿纠缠着,晚些去安淮寺也可。
就按着宋君颜的意思遣了宫人,独留下他们三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殿内静悄悄的,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楚浔枂却不想耽搁着,淡淡的扫了眼宋君颜,开口,“北云帝有要事就说吧。”
宋君颜看着这一脸淡漠的楚浔枂,语气平静至极,与他所想完全不一样,若是楚浔枂是愤怒的指责他,那他还好好的哄着她,哪怕是恨他,他都有法子让楚浔枂心情平复下来,可如今楚浔枂这态度,就像在同一个不熟识的人相处那般,让他一下子没辙了。
分明事前准备了万千种方法,可如今却没有一种可施展出来。
只是,机会难得,若错过了这次机会,那才是难以挽回了,宋君颜上前一步,同从前那般目光温和的看着楚浔枂,温声说着:“浔儿,北云一别已数月,甚是思念,如今终得一见,当真是欢喜至极。”
听着宋君颜说这些煽情话,楚浔枂却有些烦了,原先她就喜欢他这温和的语气,可现在她却莫名的不喜,就摆摆手,看向宋君颜,“也算是旧相识了,有话就直说,说完朕还有要事。”
看着楚浔枂这敷衍的态度,就像她从前待旁人那般,宋君颜神色一黯,却又强打起精神,开口,“当日北云兵变,我率军赶往上京,收到消息浔儿与父皇一同被困宫中,故我率军前往,没想就出了父皇,才知浔儿被困闲王府,那时正是同叛军厮杀,之后再匆匆赶往闲王府,没想为时已晚······”
宋君颜的声音渐小了,他看了眼楚浔枂,见楚浔枂依旧面色如常,又道:“李铭太竟是西夷前朝皇子,李姝婉以西夷大军为要挟,逼迫我娶她,若是不娶,便率西夷军队进攻北云,当时北云正处动荡之际,万万不可动兵,无奈之际便出下策,将浔儿送往别庄,让玄机楼想护,以免被李姝婉伤到。
我本想待解决了李姝婉就将浔儿接出别庄,没想李姝婉竟接着李铭太之手在朝中安插了棋子,在被迫同东玄开战之际,那些棋子竟得知浔儿未死的消息,联名上书要处死浔儿,为保浔儿,我便命琉珠将浔儿送往东玄。
当时,已联系上在东玄接应之人,没想十数天后琉珠却来报路遇劫匪,浔儿坠崖失踪,我又命人去寻了浔儿一月,始终寻不到,直至一月前收到浔儿的消息,这才放了心。”
说完,宋君颜含情脉脉的看着楚浔枂,楚浔枂却淡淡的应了声,“嗯,北云帝说完了就好,朕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楚浔枂作势要走,宋君颜慌忙伸手拉住楚浔枂,在一旁的媛兮也坐不住了,起身快步走到楚浔枂面前,开口,“公主,主子所言属实,却是为李姝婉所迫,才会假装娶她,在主子除了李姝婉后,才开始插手西夷皇室之事,主子同李姝婉确无半点干系。”
楚浔枂将目光移向媛兮,自从得知西夷是前朝太子的庶女做了女帝后她就知那人定是媛兮,也没料错,这西夷女帝是宋君颜一手推上去的,也难怪东玄与西夷的联军说退就退。
只是,宋君颜被逼无奈也好,她终究是受到了这近二十年来的最大屈辱,也差点死在了边境,哪怕错的人不是宋君颜,他终究脱不了干系。
何况,回想方才宋君颜所说,若真如他真安排玄机楼的人在别庄保护她的,护送她回东玄,他恐怕还不知道他信任至极的玄机楼出了内鬼吧。
楚浔枂轻轻拨开了被宋君颜的手,带着稍稍有些嘲讽的的语气说着,“你可知道我在别庄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说不过是皇上不要了的敌国的公主,给口饭吃就算厚待了,当时我便想,该怎样将那些羞辱我的人全杀了,碎尸万段才好,没想现在才知,那些人竟是伺候我的,看来北云的奴才真的不行,连主子都敢怠慢。”
说着,楚浔枂笑了两声,又道,“在边境我可差点死了,不过却不是遇贼人跌落山崖,而是差点死于玄机楼之手,那可是你的心腹琉珠啊,他将我推下去,他说,‘这下可好向主子交差了。’
还有茗香可和我说,她可是向玄机楼求救了,说我在闲王府,可你说我在宫中,你们玄机楼的人可真有意思。”
宋君颜一愣,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他从未想过楚浔枂所说与玄机楼上报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呵呵。”楚浔枂又轻笑一声,将面前的酒杯拿起,饮了一口酒,“原本以为我该是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只是今日才发现竟连恨都不想再恨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楚浔枂问心无愧,也从未愧对于你,旁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好聚好散也好,从此就是陌路人,各不相干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