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回答便可。”沈知言的脸膛冷了几分。
“是是是。”她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安庶人的侍婢柳眉一直跟着主子吗?从安庶人进春芜院的那日就跟着了?”他看殿下一眼,问道。
“奴婢想想……十几年前的事了,奴婢记性不大好。”
李嬷嬷又惊惧又紧张,五官有点扭曲,两只手绞着衣角,后背的冷汗不断地冒出来。
糟糕了,安庶人十几年前进春芜院是不是带着侍婢柳眉,她真的不记得了。
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女端着两杯茶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斑驳的案上。
李嬷嬷灵光一现,“小桃,你在春芜院二十多年了,你可记得安庶人……就是那个安贵人进春芜院的时候是不是带着柳眉一起进来的?”
小桃歪着头想了一瞬,道:“殿下,沈大人,奴婢记得清楚,安庶人进春芜院的时候是只身来的。”
“为什么你记得这般清楚?”沈知言看向殿下,这事儿有古怪。
“犯事、被贬的妃嫔进春芜院一般都会带近身侍婢进来,安贵人没有带侍婢进来,当年奴婢还觉得这事有点古怪,就打听了一下。原来安庶人的近身侍婢柳眉,因为犯事被安庶人逐出宫了。”小桃回道。
“你们见过柳眉吗?”慕容辞不动声色地问。
李嬷嬷和小桃摇头,表示没见过。
慕容辞又问:“那现在这个柳眉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觉得这件事越来越蹊跷,太子问得这么详细,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保不准安庶人和柳眉犯了什么大事,太子才会盘问这么多。李嬷嬷越想越心惊肉跳,不敢有所隐瞒,道:“就在五六年前安庶人患了头疾没几日,她带着柳眉跟奴婢说,柳眉会留在春芜院照顾她。春芜院与世隔绝,是收容犯事的宫人、妃嫔的地方,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奴婢没有在意,就让柳眉留下来照料安庶人。”
慕容辞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离开春芜院。
临行前,她嘱咐李嬷嬷和小桃,倘若想到这十几年间春芜院发生过的古怪事,可以去东宫找她。
他们的身后,从另一条宫道转出来一个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目光阴冷如毒。
在烈日下走动,慕容辞出了一身汗,后背汗津津的,不过她没有在意,“柳眉明明离开了皇宫,为什么又在十年后回到皇宫,并且心甘情愿进春芜院伺候一个没有半分希望、人生已经结束的庶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沈知言点点头,“更奇怪的是,那个突然回宫的柳眉并不是原先那个毁了容的柳眉。安贵人和柳眉这对主仆相处那么多年,不可能会认错。还有,安贵人忽然患了头疾,并且以头疾为名包住头和脸,分明是不想让人看见她的容貌。”
“柳眉不是那个柳眉,那么安贵人……”她冥思苦想,似有一道闪电急闪而过,“安贵人也不是原先的安贵人!”
“这就解释得通了。可是,这对主仆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假冒安贵人和柳眉?她们潜伏在春芜院有什么企图?”他皱眉道,“又一个更大的疑团摆在我们面前。”
“是啊,她们是什么人?白庶人和莫庶人之死,跟她们有关吗?”慕容辞眉心深蹙,“倘若我们直接去问,肯定问不出什么,只会打草惊蛇。”
“好在这几日宫里总算太平,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查。”沈知言安慰道。
她颔首,眼下只能这样了。
……
清元殿。
慕容辞来向父皇请安,“父子俩”说了好一会儿话。
慕容承吃了燕窝粥,服了药,她扶着他躺下歇息,准备告退。
这时,有人衣带当风地闯进来,带起一阵旋风。
一道娇红倩影靠向天子龙榻,一身的柔软娇艳,声音娇脆,“父皇,儿臣来向父皇请安。”
这般女儿家之态,五六分撒娇的情态。
慕容辞心头微微的苦涩,这辈子她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以娇蛮的女儿之态向父皇撒娇。
慕容承拍拍慕容裳白皙如雪的柔荑,慈爱地笑,“昭华乖,有孝心,朕心安慰。”
“父皇,今后每日儿臣都来向父皇请安。之前儿臣出宫半载,父皇病重也没能及时得悉,没能赶回来侍疾,是儿臣任性,儿臣再也不会这样了,今后儿臣每日都陪着父皇。”慕容裳甜甜地说着,小脸的微笑甜美如花,足以溺死成百上千只蚂蚁。
“好好好。”他乐呵呵地笑,十分愉悦。
她看向慕容辞,暗中使了个眼色,“太子哥哥越发俊秀英朗了。”
慕容辞舒朗道:“父皇,皇妹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赐婚的年纪了。不过父皇还要静养一阵子,不如先择选驸马,为皇妹赐婚,待父皇龙体康复后再办大婚之仪。父皇以为如何?”
慕容裳握着她的手,摆出女儿家依依的姿态撒娇道:“父皇,儿臣不想嫁,儿臣想多陪父皇几年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儿臣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有人嚼舌根,说儿臣……”
说着,她垂下头,五分委屈,五分可怜。
慕容承笑容满面的脸膛顿时冷了几分,“谁敢议论朕的昭华?不要命了吗?”
第1卷:正文 第037章:行刺
慕容辞向来知道昭华擅长伪装,演技满分,于是配合地问:“皇妹,是什么人议论你?议论你什么?”
慕容裳的双手绞着丝帕,可怜兮兮道:“那些宫人、妃嫔说儿臣……骄纵蛮横,任性无礼,这样的皇家公主,哪个名门公子敢娶回家?娶皇家公主还不如娶个母老虎回家……她们还说儿臣说不定会成为老姑娘,老死宫中……”
慕容辞扶额,这么夸张的话,亏得只有父皇会信。
“混账!”慕容承动怒地捶着床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那些人竟敢说昭华是……是哪些人?朕重重地惩治他们!”
“父皇息怒,父皇不要动怒。”慕容裳连忙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儿臣的确骄纵任性……父皇千万不要惩治他们,否则儿臣的闺誉更不好了。”
“父皇,宫人、妃嫔胡说八道,皆因皇妹年十七却未赐婚所致。”慕容辞道。
“昭华,你别急,朕已经为你择选驸马。”慕容承安慰道。
“父皇,若儿臣要嫁,就要嫁一个儿臣喜欢、文武双全、气度超卓的男子,嫁给朝中最出色的那个人。”慕容裳扬起下巴,神采飞扬,小脸似南海珍珠,明润莹然。
慕容承低朗地笑,“这么说,你已有意中人?”
她娇羞地垂眸,“父皇……”
慕容辞一笑,“让本宫猜猜,皇妹的意中人是朝中出最色的,文武双全、气度朝卓……除了御王,还有哪个男子当得起皇妹如此盛赞?”
她斜睨慕容辞一眼,含羞道:“太子哥哥坏……”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了。
再看她的柔腮晕染了一抹娇艳的桃红,可不就是被说中心事吗?
慕容承面上的微笑消失无踪,眉头微蹙,面色凝重。
慕容辞暗暗思忖,莫非父皇不愿驸马是慕容彧?
慕容裳最擅察言观色,头脑机灵,也瞧出父皇的不对劲,“父皇……”
“昭华,父皇一定为你择选一个文武双全的驸马,一定会让你满意。”慕容承苍老的声音尚有几分威严。
“可是父皇……”她急急道。
“朕乏了,你们退下吧。”他的神色和声音都冷了几分。
“儿臣告退。”慕容辞躬身道。
慕容裳再不甘心,也不敢公然违抗,告退离去。
二人出了大殿,慕容裳拉住慕容辞的广袂,恳求道:“太子哥哥,你要帮臣妹。父皇是不是……不赞成臣妹嫁给御王?”
慕容辞安抚道:“你放心吧,本宫会帮你。父皇最宠爱你,自然对你的婚事最上心,至于驸马人选……父皇应该有自己的考量。过阵子父皇身子好些,本宫会想办法的。”
慕容裳点头,这才回惊鸿殿。
回东宫的路上,琴若不解地问:“殿下,陛下为什么不赞成昭华公主下嫁御王?照理说,陛下倚重信任御王,让御王总揽朝政,让公主下嫁御王,不是最妥当的吗?”
“本宫也觉得奇怪。”
慕容辞百思不得其解,满朝文武,父皇最信任、最器重的便是慕容彧,父皇把最宠爱的公主嫁给他,不是理所应当、水到渠成吗?
莫非父皇也有如乔妃那般的担心?
既然倚重、信任慕容彧,又担心什么?
这么看来,父皇对慕容彧并非完全信赖?可是,父皇又为什么让慕容彧总揽朝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行至半途,琴若忽然捂着小腹弯下腰,“哎哟——”
“怎么了?”慕容辞关切地问。
“今早腹泻三次,奴才以为好了,没想到……”琴若五官纠结,惨兮兮地哀求,“奴才能不能先去茅房……”
“去吧。本宫先回东宫,你自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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