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她是的的确确,向他走来。
这一次,苏卷冰抓住了她的手。琅嬛抬头看他,眼中带笑:“怎么?”她偏头去看石桌上的酒罐子,上前伸手去拿。苏卷冰却没有松手,他们手臂拉成一条直线,就在这时琅嬛回身,空闲那手勾着酒罐子冲他晃晃,“喝酒吗?”
苏卷冰目光在酒罐子上稍一停留,再看回她,目光晦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琅嬛任他牵着手,自在一旁寻了位置坐下,随后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兴味,
“你说我乘月而来,是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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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心漏一拍,琅嬛自顾斟酒,一边漫不经心问他:“等了很久?”
“唔。”
苏卷冰也坐下来,琅嬛将先斟好的一杯递给他,又自斟一杯,在唇边轻啜。
苏卷冰指腹摩挲着酒杯,良久,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以为,她会狠心到最后一面都不与他见。
“我不会跟你走,所以午时未来。但…”琅嬛仰头咕噜咕噜饮完一杯,置杯桌上。才一杯,她的脸已经有些微微红了,但眼睛亮亮的,他疑心是始影星跑进她眼中了,“今夜月色很美,想邀一人共饮,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愿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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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苏卷冰上前拥住她,侧头衔住她的唇,她这一杯,似乎别有滋味,竟比他之前独饮的数十杯更醉人。
他趁间隙说:“酒气误人。”
他还要再吻,这一次,琅嬛却轻轻偏头躲了过去。她看见停在院中的马车,不见马,只有车厢,安安静静的等在角落。她才发现。
苏卷冰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解释说:“收到信之后,我就让人去准备了些行路的东西,放在马车中。”
琅嬛抬眼瞧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双眼。
他明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选择,还给她两个选择,让她来做决定。
她不禁有些气:“你这样……”倒像是怨她狠心,没有心肝。
苏卷冰抱紧她:“对不起,我没办法…做这个决定。”
他总是这样。上次易储也是,明明一早算计好,却还让她自己选,是与他携手,还是不顾大皇子性命,与他拼个死活?真要说来就是他不敢,害怕失去,所以让她来做选择,无论怎样,他都顺从接受。琅嬛生气,这完全是小孩子无赖的玩法。可她也心软,这样的孩子气,大概是他年少时带出来的。
她隐隐知道些他年少时的事情,可是无能为力。她知道得晚了,没办法跨越十几年,走到那个少年面前安慰,哪怕一个微笑,她都没办法给他。①
唯有此刻紧紧抱住他。他们只有现在了。往后的时间,她也没办法予他温暖,因为鞭长莫及,也是因为往后的日子谁说得准呢?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彼此的心意。可这点心意,在动荡的现世来说,如萤火之光,还是太微不可及。
很久后,琅嬛从他臂弯里抬起头,“今日新君继位,普天同庆,我们也入城去瞧一瞧热闹吧。”
他当然说好。只要手中她在,哪里都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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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下山入京时,已是夜深。城中人已睡,街上惟他二人。
“好在万家灯火未灭。”琅嬛牵着他,一边欣赏街旁高挂的灯笼,“就好像这地上的星辰,单是为你我而亮的。”大抵世间每一对情人见此景况,都爱这样说。
其实心知肚明,哪里是因你我呢?
可这一刻不管了。
因为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是什么呢?
大概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连老天都为你我成全,天上繁星、人间灯盏,皆为你我布景。这样的期盼,连理智如琅嬛,这一刻也逃不了。
苏卷冰笑她,“你这样,哪里有一国之相的仪态?”
琅嬛在前拉着他走,闻言不服,回头来辩:“我为相,自然我的仪态,就是一国之相的仪态。”这算强自狡辩,不等他回答,她自己先臊红了脸。她忙转过头看向前方,“去河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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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零星还有几人。
琅嬛在河边抱膝坐下,夜里凉,苏卷冰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他站在她身后,看着河上静静飘着的河灯,默然不语。
“哎,你看!”琅嬛忽然指着其中一盏,念出上面的心愿,“愿亲人一世无忧。”
他却看见另一盏:“愿战火不会殃及家园。”
她又看见新的一盏,“愿天下有情人…”她声音慢慢低下去,“终成眷属。”
苏卷冰伸手将她拉起来。他与她并肩看这河上人间,感慨道:“你的选择是对的。”
“嗯?”
他深情看着她:“今日我与你走过山,看过水,才知人间美景是什么。只是上天好妒,不成人之美,使我们没办法像那愿望中所说的那样终成眷属,但我想,这一桩事我们做不了主,但总有我们能做到的。”
他说出最动人的情话:“我想,此生与你共守护这一片山水。”
“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亲人一世无忧,家园寸土不少,爱的人…”他牵起她的手,握紧,笑说,“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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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牵着琅嬛入府。
这还是琅嬛第一次来他府宅,不由好奇四顾。苏卷冰遣退仆人,亲自领她进房中。房中昏暗,他松了她手去点灯,一边剪烛,一边问她:“走了这么久路,饿了吗?”
琅嬛回答说不饿,苏卷冰剪完烛回身,看她在窗下失神,不由走上前去拥住她,“在看什么?”
她同他指窗外,“你倒怡然。每日闻香而起,推窗一望,便是花圃。”
苏卷冰“哦”一声,“苏繁那小子的花样。”他看她似乎喜欢,便道,“隔日让苏繁去你府上,替你也开一个花圃。”
她闻言,眼睫轻颤,回身问他:“你要将苏繁留在京中?”
苏卷冰道:“嗯,我将那小子留在京中给你差遣,你若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他。他在你手下听教诲,一来能学到东西,二来我也放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琅嬛说,“我会让十九跟着你去边疆,你不必顾忌我,该让他上战场就让他上,他犯了事,也只管去罚他。他从小就不爱听族里人说教,就还听我几句说,可是现在大了,我的话也不大管用…我看你凶名似能震慑他,就想着你将他带在身边,替我好好管教他。”
苏卷冰笑道:“我们原来想到一处去了。”他埋首在她颈窝,喜滋滋,“看来我们当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他的气息喷在脖间,热热的,痒痒的。琅嬛蹙眉,推他稍稍离远了些,再看他:“这样夸自己,也不知道害臊。”
苏卷冰又凑着脸贴上她的脸,琅嬛偏头躲过去,一字一句道:“…苏某思来想去,自知小姐天上仙,苏某雪中泥,无才无德,不敢自配小姐…”她声音淡淡,但眼中带笑,复看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不知是谁说的……”
苏卷冰心中一叹。这是那年他当众拒婚时的托词,哪里想得到隔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她呀,偏爱记住些不关紧要的来作弄他。
苏卷冰苦着脸,承认道:“好吧,我的确是雪中泥。”
他这样说,琅嬛反而听着不窝心。她不服气道:“那我又是什么?”她与他对视,看他怎样说。若说她是路边花草,与泥相配,她是定要生气的,但他若捧她,说是仙子,那他怎么敢自配于她?
琅嬛这会儿好奇他的回答,倒消气了,笑盈盈看着他,等他说话。
苏卷冰想了想,笑道:“你自然是那皑皑白雪。”
琅嬛一瞬就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面上一红,她慌忙四顾,“谁要与你搅和在一起?”
“晚了。”苏卷冰伸手抱她进怀里,“雪和泥已经搅和在一起了,现在哪里还分得清到底什么是雪,什么是泥呢?只有彼此…”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盯着近在眼前的她的耳垂,存着故意一般,轻轻吹了一口气。
琅嬛身子一颤,已然软了大半,她犹自挣扎,与他质问,“那你为何偏要来污我?…”声音出口却是软绵绵的,勾人似的,直挠在他心口。
他不由双手收紧,贴她更近。他情不自禁去衔那一朵红,咬在口中,声音低沉地,含含糊糊地,“管不了了。就是要缠上你,污了你…将你拖下泥淖,好与我永生永世纠缠。”
他的牙轻轻撕咬着她耳垂,她怕痒,可是那身子早已经酥了一半,逃不开。如他是风,她就是烛火,他一来,便吹得她不得不后仰了身子,她看见房梁上彩色雕画,先还看得清花样,有葫芦、寿桃、花草…渐渐晕在一起,像一团彩墨,搅在一起,惊天动地似的,令她眩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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