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卷冰只道:“怎么你也来问!”前段日子,军中有位相熟的人也曾来问过他,当时他在轼剑,闻言但笑不语,给了那位相熟一个了然于心的答案。可是如今二虎来问他,他却没办法这样回答,二虎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形同兄弟,这些事情他并不想向他隐瞒。只是她的身世隐晦,教他怎敢言。
他默默转过身,侧对二虎,继续啃笔头较劲。
二虎惯知苏卷冰脾气,见他这副模样,知道另有隐情,却实在猜不透个中原委。他不免为京中那位黎大人叹息:“多少京中姑娘的梦中人啊,竟被你害得不能娶妻生子。”说着,二虎小声问他,“你该不是真打算这样耗下去,一辈子不娶?”
苏卷冰回答得理所当然:“嗯!”
他最后一笔落成,长吁一口气,将折子递给二虎,“送入京吧。”
二虎一边接过,甩甩晾干,一边摇头咕哝出去:“冤孽,当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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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卷冰守在外的心腹见二虎出得帐来,忙行礼问安。二虎在营帐外略站了站,将奏折卷好,递给心腹,嘱咐道:“将这个送进京去。”
心腹收下,打量了眼帐内,低声问道:“大人,少爷这次还是伤得很重吗?”
二虎想到账内苏卷冰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满是鄙夷,也不知道他装伤势惨重图个什么!但鄙夷归鄙夷,几十年情谊,二虎嘴上仍帮他圆谎,“嗯,伤得不轻。”
心腹忧患道:“少爷除了每日允许军医诊治进去以外,也不许旁人进去伺候。可是少爷伤势又重,身边没个人照料,万一夜间发起烧来…”
二虎笑道:“这个没什么,夜间我来照料就是。”
心腹释然:“有大人在,属下等就放心了。”
二虎随意挥挥手,往自己营中去,背人处不禁笑得狰狞。他啊,一定会好好照!料!那个王八蛋!
二虎忍不住哼哼。这人,就竟会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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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内,苏卷冰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他不禁喜滋滋,该不会是黎未在京中悄悄念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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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全军休营,临近夕阳时分,苏卷冰叫上二虎进城去买东西。他这几年是凶名远扬,行走在外自然不便暴露身份,于是扮作二虎的贴身侍卫,二人悠悠闲闲骑马入了城。
首饰铺的老板已经识得他们,当即让店伙计牵马去马厩,自己则亲自引两人进去。一边引,一边告罪道:“实在是对不住,今年雨水大盛,树木都受了些潮,不好挑选,亦不好雕刻…当然了,首饰是一早做好的,只是等着那木椟,工期难免就晚了些时候。”
二虎看一眼苏卷冰,见他默不吭声,便与老板笑道,“不打紧,在那儿之前做好就成。”
老板忙道:“做好了做好了。”他请他们在外堂稍坐,自己转身入内室,很快捧出一个装饰精致的木盒子来,“客人看看,这次也还满意?”
二虎接过,顺手递给苏卷冰,“送入京中吧。”
苏卷冰称是,掂掂木盒,与二虎目光一接,二虎就开口道,“这次也很不错,在下就先告辞了。”他们快步走出内室,在门槛处,忽听老板叫住他们。老板看看他,又看看二虎,忍了两年,终于忍不住道,“客人心思巧妙,只是这盒上玄机,不作只言提示,收礼之人恐不能理解其意。”老板建议,“不如做些提示在上面?”
不能解其意…吗?苏卷冰指腹摩挲盒上纹理,不禁笑道:“只要她有意,她就能知道。”
老板将他们送出店,二虎忽然止了步,回身往店内去。老板一唬,忙跟进去。苏卷冰等在阶前,不一会儿,二虎出来了,看着他抱歉一笑。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牵马走在大街上,苏卷冰问他:“怎么了?”
二虎扭扭捏捏,从袖中拿出一支水仙银钗,在他眼前一晃,又很宝贝的收进自己袖中去。他神色依稀见幼年青涩:“我见这钗子好看,就想着送一支给三娘。”
苏卷冰大奇:“哪个三娘?”
二虎瞪他:“还有哪个?”
哦!那个叶家三娘子!
苏卷冰恍然大悟。
只是时日隔得太久,苏卷冰已经不记得那女子模样,但十多年了,难为二虎还记得。
二虎道:“我跟着少爷您得势之后,想知道她的近况,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所以就悄悄去打听了她的消息。”
“她过得很好,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儿子多病,她常年照顾着,煮药、熬药…身上都带了一股药香,是清苦的味道…据我所知,前些年她母家败了,但好在她丈夫并没有因此看轻她,反而待她更好……反正,反正她过得很好。”
二虎有些惆怅:“看见她过得很好,我也像放下一桩心事了。”
苏卷冰不禁问:“若她过得不好呢?”
二虎一怔,坚持道:“她过得很好!”
苏卷冰无奈,打比方:“若她过得不好,你会怎么做?”
二虎这方面有点傻,他问:“我能怎么做?”
“抢走她!”苏卷冰斩钉截铁。
“不行不行。”二虎连忙摇头。
苏卷冰手指他袖中,嘲笑道,“口中说不行,行动上却还买来钗子要送她,扰她清净。她过得很好?那你这么做又是何必?你呀,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竟耽搁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如果有所谋,就赶紧布局行动;如果不想动,那就老老实实呆着。”
二虎沉默半晌,“少爷你说得对,这钗子我还是自己留下吧。”
苏卷冰拍拍他的肩头,二虎怔怔又道,“原先这几年,我常偷偷去瞧她,也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她。每一年,我都在她家前种一株树,期盼花期来临时,她经过树底,仰头能看见一簇一簇的花开。我想,她或许就会想起十年前,她送了一株永远都盛开着的花给一个小孩子…后来,我渐渐种起了四棵五棵,夏日成荫,我在树下看她,她经过我许多次,却没有将我认出来…她还善心使她姑娘问我,行人等谁?可要口水喝?”
“她跟我搭了话,那一刻,喜悦掩盖住了她不记得我的伤心,可我笨拙,竟然落荒而逃。但之后不久,我又去了树下看她。那天夕阳,她牵着一双儿女从溪边嬉戏回来,看见我,没有多大惊讶,只问,行人又在等人吗?”
二虎停下脚步。这时候同样是夕阳,余晖印进他眼中,闪着霞光,和那日很像。二虎的声音带着怅然,又有些空远,“她知道我在等人,可她不知道,我是在等她。”
“……”
“因为只要想着要见她,我就满心欢喜…”
“所以月初时见她一面,等月中时再见她一面…就好像一个月都是在等待着见她。一个月都在欢喜中。”
不过很快,二虎耸拉下脑袋,“所以少爷你说得对,我只是为了自己欢喜,不是为她。”他喃喃,“是我自私,我以后不会再去看她了。”
苏卷冰拍拍他,以示安慰。情之一字,连傻若二虎都避不开。
他不禁也忧虑,那么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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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方暗角出现一人,静静看着他们半晌,又悄无声息的隐在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结束,明天正章
大概有个车——自行车
☆、他年此日应惆怅
今晚月色很美。
苏卷冰独坐饮酒, 他垂眼看杯中星, 点点繁光,紧紧挨着, 看着是那样近,可实际却是隔着银河。他想起在民间曾听过的一个传说,牛郎织女隔银河而望,一年一见。他还曾取笑过,爱到这么悲情, 也不知是为谁消遣?没料到事到如今,报应竟应到自己头上。
他和她,此后别说相望,就连一年一见的奢望都不会有。
他仰头一口饮尽繁星。
他现在还真有点羡慕牛郎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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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酒杯,伸手去再斟满,眼角余光中忽然有熟悉的感觉,他一怔,抬头看向月亮门, 可是那方向草木深深,月光照处,尽是阴影。
饶是如此,他还是认出来,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等着的人。她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满天星光在她脚下,月亮高悬她身后,邀她入画。可她还是走向他, 步调缓慢但坚定。
苏卷冰起身迎她。这一瞬,或许是醉酒的幻觉,令他有些恍惚。多少次,她都走向他,可其实他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走向他。只是因为他就站在那里,而她路过,去更远的她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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