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倘若这样的一个局能够付诸实践,是很难挑出破绽的吧,有谁能想到杀一个人会动用了三个毫无关联的人的力量。
而且,愈简单的局便最不容易被破解。
但她们完善的细节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厉姑姑和石袖最终还是没有将鬼婆牵扯其中。
如此一来,她们便只剩下了两个人,那其中一个必须分饰两角。
所以,她们改变了计划中的细节。
这次,石袖只能作为目击者出现,但厉姑姑除了要担起掌事姑姑的职责之外,还要负责假扮赵越自杀。
但因为无法确保能在被人发现之前布置好现场,她们只能选择先将赵越杀害后伪装被目击现场,可如果这样做,更多的问题也便因此而生。
她们需要一个大雨磅礴的夜,让人心烦意乱,让人视线模糊,让人难于行走。
她们需要的目击者不能太清醒,不能太大胆,也不能太聪明。一个喝醉了酒,刚入宫又不熟悉浣衣局布局的宫女是最佳人选。
她们需要调出北九院与南九院来伪装现场,桌椅,烛台,尤其是最为显眼的那一副虎山图。
当然,苏蔷曾怀疑厉姑姑如何假扮为赵越佯作自杀后又能出现在西议厅,可一旦发现原本无法办到的事情只有这一个结果时,就会想尽办法找到突破口。
只要当时石袖在情急之下拉着许诺向西议厅的相反方向跑去,厉姑姑想来会有足够的时间悄悄地从地上爬起然后跑回西议厅。
不过,石袖必须在许诺起疑之前主动承认自己跑错了方向,然后再转头与她向西议厅而去。
人总会下意识地逃避自己所畏惧的一幕,那时许诺经过南九院时恐怕不会再去看一眼,即便看了,那匆匆一瞥下见到的也不过是与北九院一样的尸体伪装罢了。
南院的宫女说,厉姑姑为了阻止她们去北院围观,在南院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来回巡视了两趟。但实际上,石袖带着早已晕头转向的许诺走后,厉姑姑从西议厅重新回到了南院,迅速地将南九院的一切恢复原状,灭了灯,锁了门,然后以警告为名惊醒了从南十院到南一院的宫女。她不是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走了一个来回,而是直接从西议厅回到了东议厅而已。
虽然这个杀人迷局布置得并非精妙,但却也不容易被人发现破绽。
只要无法破解许诺亲眼所见的谜团,就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明赵越不是自杀,更不可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打算怎么做?”
苏蔷想起白发婆婆向她解释事情始末后的第一句话,心里不由得一紧。
虽然已经将真相查得一清二楚,但她的心情却依旧沉重。
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便不可能假装一无所知。
不远处开始隐隐传来时喧嚣声与脚步声,应该是她们用过晚膳回来了,也不知道许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回来。
重重地叹了一声,她站起身,刚走出凉亭,脚下却是一顿。
有个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竟然是一天不见踪影的厉姑姑。
在昏暗灯光下看不清神情,但厉姑姑的声音依旧冷静淡漠:“我想和你谈谈。”
苏蔷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意识到她可能看不清,开口说了声“好”。
让她想不到的是,厉姑姑选择的地点,竟然还是北十院。
白发鬼婆开了门,如往常般冷着脸,甚至对她的施礼也视若无睹,转身坐在榻上,顾自忙着手中的剪纸,似乎没有要打扰她们的意思,好像来的人谈的话都不会与她有关。
看来厉姑姑在找她之前已经来北十院一趟了。
她还是坐在不久前刚离开的椅子上,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的厉姑姑。
唯一的油灯被鬼婆拿到了床头,门口的光线愈加淡弱,但依旧能看得出厉姑姑的脸色透着难掩的疲倦。
看来明镜局此次的侦查远比上次要严厉得多。
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知道厉姑姑亦是凶手之一,竟然还对她心生担忧。
“石袖还是年轻,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否则几个月前不待我阻止赵越便没命了。”似是不愿再拐弯抹角,厉姑姑直截了当地道,“当年一个与她情同姐妹的宫女暴病而亡,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后来才知道那个宫女之所以突然病发,是因为赵越故意刁难的缘故。石袖虽然想报仇,但这次她并未动手,只是协助于我而已,杀死赵越的是我,假扮赵越自杀的也是我,都与她无关。”
苏蔷默然片刻,问道:“姑姑想做什么?”
“杀人偿命,我愿承担一切责罚,”厉姑姑决然开口,竟带着几分恳求,“帮我救下她。”
第27章 浣衣鬼事(十八)物证
对于恶人, 太多的人会坚持人心很软会被善良感化,依赖规矩法条对罪恶的惩罚,期待老天开眼报应循环。
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有时候善良只会放纵罪恶, 法条对权势不过形同虚设,而老天也从未睁眼而是选择沉默。软弱善良的人会因隐忍退让堕入深渊,作恶多端的人却坐享其成春风得意。良心发现不过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因果报应也不过是最无助的期冀罢了。
世人永远不知道, 有些人会将自己的贪欲与罪恶放纵到什么程度,就像同样无法想象有些人一味的软弱退让究竟能受到多大多重的伤。
那一年, 县令会因冰冷的白银草菅人命,府衙会因无利可图而袖手旁观。
那一年, 赵越会因一己之快肆意地欺凌弱小, 周围的人会只是为了附和她而坐地起哄。
他们的双手都未曾沾染过鲜血, 却已经作恶多端。
但那些以正义之名报仇雪恨的人, 又何尝无辜?
更何况, 谁人无过, 倘若这个世间私刑肆虐, 这人世该多么恶毒的地狱。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无论作恶的人, 还是夺走恶人生命的人。
许诺一夜未归, 苏蔷也一夜未眠。
不知何时,石凳上的纱灯灭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她透着黑夜, 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石凳上放着的小小的锦囊,仿若有时的看穿并不需要光明。
厉姑姑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她已经在挣扎与混沌中煎熬了很久。
耳边陆续传来铁锁被打开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南北各院打开院门的时辰。
她似是如梦初醒般猛然坐起,两三步过去抓起了那个锦囊,毫不迟疑地向院门而去。
经过东议厅时,她看到了不知是刚起还是已经等了一夜的厉姑姑。
她扶着门框,提着宫灯,疲惫地与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掌事姑姑判若两人,宛若鬼魅一般,目光茫然而空洞,但眸光在触到苏蔷的那一刹那蓦地亮了一亮。
将目光悄然从她手中的锦囊移开,厉姑姑走到东门前,默然开了门,侧让到了一旁。
将锦囊紧攥在手中,苏蔷只觉心跳如麻,低着头便要出去。
但在她已经跨出一步时,还是听到厉姑姑沉声开口:“天还黑,带着灯吧。”
苏蔷的脚下只是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如果看得太清,我怕自己会后悔。”
缓缓收回了将宫灯递出去的手,厉姑姑不再坚持,目送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眸光几番沉浮,但终究化成了一潭平静。
苏蔷走得很快,因为这是一条她第一次尝试的路,因为天总会在悄无声息中透出了光,也因为她害怕一时迟疑后自己会后悔会退缩。
这条路很远,也很偏僻,偶尔碰到的宫人也行色匆匆,让人会突然有种独行江湖的错觉。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再去犹豫与迟疑,脚下愈来愈快,像个急于归乡的游子一般。
天泛白时,她微喘着气,站在了一座大门紧闭的宫苑前,借着晨曦的光抬头看着牌匾上铿锵有力的三个大字。
明镜局。
这座紧邻皇宫外城看似再也普通不过的宫苑,便是传闻中的宫城衙门。
有那么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苏蔷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颍州府衙前。
脚下突然似有千斤重,不能进,也不得退。
她低眸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攥得有些变了形的丝绸锦囊,再次皱起了眉头。
再向前,就回不去了。
还在迟疑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男子惊讶的声音:“苏姑娘?”
苏蔷不防身后有人,身子一颤,握着锦囊的手下意识地又加大了力度。
张庆已从她身边走了过来,甚是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甚至忘了屈膝施礼,苏蔷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张庆微蹙了眉头,抬手指了指明镜局,试探着问道:“你来明镜局有事?”
她的神色已稍有平复,点了点头,却还是默然不语。
赶着时间来这里送公文的张庆惊然道:“明镜局的一墙之隔外就是外城,离你们浣衣局可是远着呢,你这会儿就到了,该不是有什么急事吧?”
眸中的惊惶无措渐渐退去,多了镇定与平静,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再一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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