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苍转过身,正望见太医走来,遂示意身侧的宫女将沈千容扶到床上,命太医为她诊治。沈千容倔强的收回手:“先为柳夫人诊,她的产期快到了,还请皇上多备些人守着。如是他们母子有恙,只怕坏了皇上的事。”
楚云苍瞥向她,眸子里自是盛满了怒气,冷冷的瞧着她,冲那位不知如何是好的太医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如是她出了意外,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沈千容紧咬着牙,终是让太医先行为她诊了脉。
确认了沈千容无事,楚云苍便甩手走了,只是到底是留下了太医,照看着梧秋,直至她生产。
沈千容瞧见太医走了,便屏退了左右,下床走至外室,坐在梧秋的床边,轻声宽慰着她:“你安心生产,柳之祁一定无事的。为了你和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梧秋垂着头,泪水滴落在沈千容的手背上,良久方才哽咽着道:“如是叶将军……果真叛了呢?”顿了顿,又是慌忙补充道,“我并非不相信叶将军为人,之祁能与将军成为挚友,叶将军为人自是无愧天地。只是……”
沈千容微微一笑:“你放心,他不会选我。”
“嗯?”梧秋惊异的看向她。眼前这个女子为了叶阑青几经生死之事,她是有所听闻的。怎的到了她的口中,叶阑青竟似并不看重她一般?
沈千容微微垂眸,明明是特意宽慰她,说话间却还是有了些苦涩之意。
她缓缓道:“先前皇上为了长公主和叶阑青赐婚,便是以将军府上下作为要挟。”梧秋微微锁着眉,仍是不解何意。沈千容轻笑,“以叶阑青的实力,他是可以将我从皇宫中带出,我们远走高飞的。但是他不能。”
“他不能让那么多无辜之人因他枉死。所以,他舍了我。”
“你别笑了。”梧秋反手握住她的手,眸子的泪倒是先沈千容一步流落下来。原本,她与眼前这个女子素未有交集,可现下听她所言,心下却是酸涩难忍。
所爱之人在面临生死抉择之际,放弃的总是自己。这让她情何以堪?
梧秋这一副哭泣的模样,却是让她的泪没有流落的必要,她仍旧嬉笑着,仿似全然无所谓一般道:“无事无事。当日,不过是那些他不看重的将军府内的人,现下为了你和柳之祁,他必不会做出令柳之祁为难之事。况且,他就是这样的人,忠义在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反叛的,你安心就好。”
“那你呢?”梧秋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我看皇上的意思,却不是说叶将军反叛他便留不得他。怕是这一战后,皇上已经做好了拿掉叶将军性命的准备。你怎么办?我听之祁说,你和叶将军身有情花蛊,如是叶将军出了意外,你也活不成的。”
“我……”沈千容终于收敛了笑意,微微沉吟道,“我倒是不怕死,只是就这般死了,不值得。”
“那……”
沈千容微微眯眼:“放心,他不舍得我死,即便是为了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梧秋凝着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尽管,她很想问一问她,万一,那个总是舍弃她的人,这一次又舍弃了她呢?
当日长公主大婚,她也听闻一二,但如是落在柳之祁的身上,他纵然不得不娶了长公主,也断然不会令她受了委屈。
可沈千容这委屈,却是令她这个旁观者都有些看不下去。
数日后。
梧秋生产。太医和稳婆来得还算及时,因而母子平安。
沈千容守在床前,看着那个皱巴巴好像小老头一样的婴孩,终于露出数日来第一次真心的笑意。
这孩子就像未来的希望一般,令她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宫殿里,还有一些盼头。
云霄国那边的战况,也渐渐传来。云霄国本就是兵马强盛之国,纵是叶阑青带兵神勇,虽不至步步后撤,却也是两军对峙,难分胜负。
这一战,必是要持久。
这一日。
梧秋照顾着襁褓中的小少爷在外室,皇上来内室看望她。
然而,话还没说上几句,叶阑青的情形也还未曾探听一二。突然就有不长眼的太监急急地闯了进来,这般情形素未有过。
楚云苍正要开口呵斥,那太监却是猛地跪下,颇有些悲怆的口吻道:“南国太子亲率十万兵马攻城,已形成对峙之势。”
“什么?”楚云苍大惊,沈千容亦是万分惊异的看着那个太监,“你再说一遍!”
太监跪在地上,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楚云苍这才陡地转过脸凝向沈千容,瞧见她亦是一脸震惊,这才倏地冷笑道:“朕不曾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说罢,便甩手离去。
楚云苍一面急急地向书房走去,一面沉声问身侧的太监:“现在情形如何了?”
“两军对峙,南国并未有攻城的迹象。”
这么说,他竟果真是为了沈千容?
楚云苍紧锁着眉,一侧的太监继续道:“南国太子千里加急,命人送了信过来。”说着,及至书房,那太监方才双手将信件交于楚云苍。
楚云苍只瞧了一眼,便一掌击向书桌,而后手指一寸寸紧扣,将那信件紧握于拳中。
信件上寥寥几字,却是字字戳中楚云苍。
“以沈千容来换你边关十年安宁。”
这字眼犹如利刃刺中他所有的骄傲自负。原本,他要用沈千容来换南国。可回信不曾等到,等来的却是朝中大臣折断近半,是云霄国进犯。他只好改了主意,令叶阑青出征,照样能将沈千容拿在手中。至于夏翊风,他既然想得到沈千容,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然他还不曾筹划好,或者说,还不曾等到叶阑青大胜的消息,夏翊风居然就已经率兵进犯。
他沉重的阖上眼,不禁想,也许云霄国的进犯就与夏翊风相关。若非楚国腹背受敌,他有什么资格同他讲条件。
楚云苍沉思许久,方才令那太监传召了几位大臣商议此事。
然朝中可用武将有限,且那日被暗杀的大臣,正是楚云苍最是看重的几位。此时召了这几位大臣前来,所言竟也是边关安稳最为要紧,况且,他们不过想要一个女子。莫说这个女子,只是寻常人,便是身份尊贵的女子,只怕他们也不曾有半分犹疑。
“朕若是交出了他要的人,楚国的颜面何在?”楚云苍恼怒的瞪着那几位大臣。
那几人瞧见皇上怒了,慌忙齐齐跪下,但口中说辞,仍是请皇上忍下一时之气。末了,仍是有一位跪在后排不大起眼的文臣道:“依微臣所见,这一仗未必打不得。”
楚云苍眼中陡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光芒,立时盯住他道:“爱卿说来听听。”
那人垂着头,嗓音却是不卑不吭,一字一句徐徐道来:“微臣以为,他南国太子既然看重这位女子,届时皇上御驾亲征,以蓬勃士气和这女子作为利刃,此战以少胜多,也未必是难事。”
第58章 解药
“御驾亲征?”楚云苍紧锁住眉, 然他还未及过多思虑, 其余的几位大臣, 立时接二连三阻止, 所言皆是一般说辞。不过是不可!皇上继位不久,根基不稳, 这时御驾亲征, 风险委实是太大了。
那几位大臣,喋喋不休的说着, 生怕楚云苍当真作出这般不理智的决定。
然而,他们对这位新皇还是不够了解。
他一惯骄傲自负,为人又是阴狠凌厉。这一战,除却没有合适的主帅, 其余所有,从来不是问题。
他这一生,自打坐上这至尊之位,再没有被人拿捏尊严挑衅的时候。况且,当日叶阑青可以少胜多,他有何做不得?论谋略论心智,他素未有什么不及叶阑青。况且,他是帝王。
当然, 最紧要的却是他仍有沈千容在手。那位大臣说的不错, 皇帝御驾亲征,士气自是那位南国太子不能比拟的。又有沈千容作为要挟,他便不信, 这一战,他还能败了不成。
数日后,一切准备妥当。楚云苍一身铠甲,率兵应战。
沈千容知晓她会被他安置在一辆马车内,梧秋留在偏殿,自有近身侍卫守着。
沈千容当着楚云苍的面同梧秋告别时,一颗心早已落了地。自打她知晓楚云苍竟然要御驾亲征,便知这一战他是必败不可了。然当着楚云苍的面,她也未曾表现出一分,只照旧宽慰着梧秋,要她安心,无论如何,柳之祁总是无恙的。
却是梧秋一脸悲悯的看着她,很是堪怜。沈千容无谓的笑笑,仍是宽慰着她:“放心,不管我能不能回来,柳之祁必然是能够回来的。”
一侧的楚云苍看着沈千容安宁的面容,她不知何时收了那份骄横和狡猾,明明她才是受难的那个,竟还可以这般劝慰着别人。
一时间,他或许是觉得想要看一看沈千容不一样的神情,微微垂头沉思了片刻,便悠悠然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剑眉勾挑轻笑道:“沈千容,你可知道……为何我如此安心御驾亲征?”他虽是有一万分的自信,但局势却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
“你自有你的盘算。”沈千容清冷道,“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
楚云苍轻哼一声,倒也不介意她的冷清,仍继续道:“云霄国一战,我军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