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完全没入他的腹部,血液顷刻染红了素白的衣裳。
叶阑青直直的跪倒在地,面朝沈千容的方向。沈千容如遭雷击,整个人一动不动。片刻后,慌乱的就要上前将他扶起来,腹中绞痛却是令她同他一般,虚软的跌在地上。她的身子本就比叶阑青柔弱,这会儿伏在地上,手掌摁着腹部,额上一层层汗水渗出。
楚若雅盯着屋内的情形,倏而仰起脸大笑。
她不信,不信!
紧握长剑的手指垂落,她凝着及至死亡仍是只给了她一个背影的男子,终是绝望的笑道:“叶阑青,来生……让我做你的妻,可好?”说罢,便执剑自刎。
楚若雅倒在地上,以死不瞑目的姿态。
五年前。她是不受宠的小公主。她第一次听闻少年将军的名声,还是不小心偷听了兄长的谈话。
兄长那时对叶阑青极为赞誉,想要将他收为己用。
仍是后来有一次,她偷偷溜出府,却被街上的小混混盯上,她险些出了意外。是叶阑青路过,并救下她。
芳心暗许,便是自那时起。只是,那时的她太过年幼,远不到婚嫁的年纪。因而,婉转同母亲提过一次后,便是不了了之。她太小,而她中意的那人却是已然被别的女子肖想。
可她也未曾真的生过忌惮之心,蛊女的名头她听说过。可也不过是一个民女罢了。即便是有父皇圣恩,也不过一个郡主的名头。她堂堂公主,即便是日后进了将军府,还曾做了妾侍不曾。
她喜欢的,何曾不能得到过?
她就本着这样的心思过了五年,谁料想,兄长做了皇帝。她便成了这天下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皇兄不知为何困住了那个女人,她不想知道,也没心情知道。只知道,只要皇兄一纸诏书,她便会成为叶阑青唯一的妻。至于所谓情花蛊,她不在意,也没必要在意。
人和心,她总要得到一样。
可是直到叶阑青倒在她面前,她才陡然惊觉,眼前这个男子,不论人与心,没有一样曾给过她。
他一心一念都是那个女子,她知道,也无力改变。
可他偏偏还中了情花蛊,他这一生都再也碰不得旁人。她不信,怎么都不信?可看见了那个女人完好的出现在屋内,看见她因为叶阑青中剑而腹痛倒地,她终是绝望的信了。
这一生,她不得所求。
沈千容艰难地挪到叶阑青跟前,她竭力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是只能重重的垂下,而后躺在他身前,没了一丝知觉。
屋外的冬日暖阳热烈的洒进来,映着屋内躺着的四人,仿佛全都没了气息。直至一个小宫女惊慌失措的跑来,方才引了此刻正在公主府的皇上前来。
沈千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人全都看不清楚面容。可她却又知道,他们是谁。
是千阳,千云,他们分别来与她告别。
千阳说:“小姐,对不起。”他说着,似乎笑了笑,又道,“不过,爱上她,我并不后悔。”
沈千容何曾不懂,那是千阳心底的执念,是他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憧憬。只不过那是她的母亲,她便总不能客观来看待这件事。直至他这时来告别,她心口的酸涩,才怎么都忍不住?
她一惯任性玩闹,却总有他来生死不计的护卫着。说到底,除却母亲一事,他对她已然足够好了。
沈千容拼命想要叫住他,可她竭力张嘴,偏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后又是千云飘然而至,他什么也不曾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直至叶阑青走来,千云方才悄然退下。
“千儿……”他轻柔的握着她的手,“等我回来。”他的吻轻柔的落在她的指尖,然后落在她的唇畔。
沈千容拼命挣扎,想要睁眼看一看眼前的人。可她拼命挣扎,却是无端落入一个空无一人的境地。四周是缥缈的云,可她仍看不清一切,只觉得身边似乎有人离去,恍惚间,似还有关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来。
沈千容躺在床上,认得出屋内的情形,正是她原先住过的正阳宫偏殿。坐在床前守着她的女子面容略有些相熟,只一时间想不出曾在哪里见过。
沈千容顾自坐起身,惊觉身子良好,半点没有睡梦中的虚弱无力。
“你是……”她将将问出口,便垂眼瞧见这女子高高隆起的腹部,陡地想起来她是谁。
“梧秋?”沈千容惊异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印象中,柳之祁曾经说过,梧秋快要生产了,怎的出现在皇宫?
梧秋清冷的面容一闪而过的神伤,但仍是温和的瞧着她道:“大概是皇上以为我们相熟,所以让我进宫来陪你。”
沈千容紧锁住眉头:“他让柳之祁做什么去了?”
沈千容对皇上这般不敬的称谓,令梧秋不由得惊了一惊。沈千容的脾气秉性,她曾听柳之祁说过一二。晓得是个特别的女子,但她这般不畏皇权,仍是令人有些意外。
“云霄国入侵,他同叶将军去应战了。”梧秋尽量平静的说着,只下意识地仍是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先前请的大夫曾说过,产期便在这几日了。她还想着之祁能够陪着她,现在留下她一人,她还不知能不能应对?
云霄国进攻,叶阑青应战,本也是无可厚非。但梧秋产期将至,皇上派柳之祁出去,分明是另有深意。
沈千容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询问着:“皇上可为你安排好御医和稳婆了?”
梧秋垂首,微微摇头:“皇上命我在这里守着你,待你醒来便着人去告诉他,其余的,便没有吩咐了。”说着,身后侍候的宫女,便提步出门了。
“这怎么行?”沈千容着急忙慌的便要下床穿戴衣物,“待他来了,我一定与他说清楚,你就要生产了,怎么能这么大意?”
梧秋默了默,没有吱声。这怎是大意呢?这是看不见,看不见旁人的生死,所以无所畏惧。
之祁说得对,现下这个皇上是天生的王者。这般阴狠的心思,如不做冷血无情的皇上,倒真是可惜了。
沈千容将将穿戴好,楚云苍便疾步走来了。他仿佛不曾看见站在沈千容身侧的梧秋,径自向她走来,急切地握着她的肩膀,查看着她的情形,一面又是冲身后紧随而来的太监道:“还不快去请太医前来。”
那太监慌忙跑了出去,沈千容竭力想要掰开他的手,但两人实力悬殊,终是无奈。只听得他急急道:“沈千容,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沈千容凝着他眼中的担忧,只觉得可笑:“皇上既然已经派了叶阑青出征,又何必担心我不能醒来?”
楚云苍的脸色果然一沉,当即松开了对她的束缚,沉声道:“叶将军食君之禄,自是要为君为民,上战场本就是他的责任。”
“那柳之祁呢?”沈千容盯着他,“你明知道他的妻子身怀有孕,竟还将她接到宫里来,你困住我一人还不够吗?”
楚云苍这才睨一眼站在一侧的梧秋,而后凝着沈千容道:“你在这里,困住的是叶阑青。至于她,束缚的自然是柳之祁。”
“你要他做什么?”沈千容冷冷的盯着他,心下一阵阵不安。
第57章 好手段
楚云苍微微垂下眼, 却是一侧的梧秋不自觉的别过眼, 似有些不安之色。
沈千容抓住楚云苍胸前的衣襟, 冷声质问道:“你到底要他做什么?”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可她不敢想,这一刻, 竟只盼望着楚云苍能有别的说辞。
却是梧秋在一侧站得身子僵硬, 率先低低道:“皇上令之祁前去,是担忧叶将军有不轨之心。如若叶将军举兵反叛, 之祁可……先斩后奏。”
沈千容死死地盯着楚云苍,满目腥红。她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半晌方才咬着牙憋出几个字来:“皇上,果真是好手段!”
楚云苍别开眼, 不去看她:“朕是皇上,自是要考虑周全。”
沈千容竭力忍着心底汹涌而来的绝望,忍着眼眶中的晶莹,手指缓缓垂落,心下头一次生出冷冽的杀意来。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她的身子恢复如常,却总也无法令指尖泛了鲜艳的红色。最终,只得作罢。这天下不稳, 如楚国这时再次易主, 只怕又是百姓流离。
她死死地盯着他,恨恨道:“楚云苍,如叶阑青当真死在了那里, 我不介意令你这天下易了主。”说罢,脖子就猛地被人钳制住,楚云苍轻哼一声,忽而猛地丢开她,嘲讽道:“你也莫以为你那位师兄当真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他是南国太子,可也仅是太子。沈千容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叶阑青出现在那个小镇,此事如此机密,若雅是如何得知的?”
沈千容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一面惊异的看向他,楚云苍这才蹲下身,食指勾挑了她的下颌,悠悠然道:“自是你师兄传信,若雅才能知晓叶阑青的去处。”
楚云苍看着她绝望不可置信的面容,站起身,不由得轻笑道:“你自以为他疼爱你,然这疼爱却也是有限的很。你要同别人在一起,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我不信!”沈千容慌乱的摇着头,一侧的梧秋很想弯下腰扶她起身,然她身子不便,连蹲下身的动作都做不来,如此,只好在她身边静静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