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被摆满了食物,阿史那叶嘉挥了挥手,让几人下去。
众人退下后,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人。
华裳盯着食物,又看向他。
叶嘉单手抵着下巴,深深地凝视着她,与罗护一般无二的脸上,却有着罗护永远不会露出的温和笑容。
他侧了侧头,眼中似乎汪了两处湖水,随着光照射的角度不同,展现出不一样的瑰丽色泽。
蛇蝎美人。
华裳在心底默默下了定语,手摸到了自己的戒指上。
“其实,要我高兴起来也很简单。”
他笑问:“你会骑马吗?”
华裳轻声道:“会一些,不过是出游玩乐时不至于驾马掉进沟里的水平。”
他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
“那你会射箭吗?”
华裳心中已经有了谱,她立刻眉飞色舞道:“会,当然会了,我们女眷常常聚在一起射箭呢,哎,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儿现在流行一项游戏,名曰射香,我跟你说……”
她的嘴“叭叭叭”说个不停,用上了李梦昙的语调,颇不要脸道:“就算是冠军侯站在我面前,恐怕也要折服于我的射术呢!”
浅薄、无知、自大,她将这些缺点表现了个十成十。
结果果然如华裳所料,这位狼王可汗倒尽了胃口,饭都没有吃上一口,就甩袖离开了。
他不用这些饭菜,华裳怕有毒自然也不用。
不过一会儿,阿史那罗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闯了进来。
“你又怎么惹到他了?我方才见他怒气冲冲离开。”
他板着脸,打量她一会儿。
华裳招呼他过来吃饭。
罗护毫无防备地坐了下来。
华裳笑眯眯地将各式菜色都捡给他,逼着他吃下。
罗护顺着她,都吃下来了。
华裳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产生什么异常反应,才一把抢过她的筷子吃了起来。
罗护则扒拉着头发,打了个哈欠,哑着声音道:“你啊,是不是又戳到他的心尖子、肺叶子上了?”
他钴蓝色的眼眸里蒙了一层水汽,他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
华裳故作无心道:“我只是提了一下冠军侯,谁晓得他会是那样的反应?”
罗护“呵”了一声,“有生以来第一次把他按在土里揍,还曾远远射过他一箭的女人,他能忘掉才怪。”
“这叫什么?越是揍的狠,越是爱的深?”
罗护闭着眼睛,淡淡道:“他小的时候吃了不少苦,被人揍,又被丢到狼窝里,故事里、传说里说的他好像是天神下凡、钢筋不坏似的,实际上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甚至身体上也被狼咬过,造成了永久的残缺?”
“哪里残缺?”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华裳了然,显然叶嘉受伤的部位是难以启齿的地方。
她眼睛一眯,心中生出一条毒计。
“华裳就如同他身体上的那处伤痕,害了他,又成就了他,伤痕一直在痛,绝对不能提。”
华裳咬着筷子含糊道:“那可完了,我把他得罪很了。”
罗护突然睁开眼,双眸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华裳笑了笑,“谁知道呢,许是把我当作什么人的替身了。”
罗护想了想,低声道:“我已经让人去安排你的身世了,虽然不能怀孕,倒是可以不必以大周士兵的身份在我身边。”
华裳突然放雷,“哎,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噗……咳咳咳!”即便他嘴里没有含着东西,仍旧被空气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华裳自顾自道:“得有名有份吧,我觉得七日之后就不错。”
她算了一下此地与边城的距离和大军集结的速度。
罗护捂着嘴,断断续续道:“这、这么匆忙?”
“你不愿?”
罗护抿紧嘴。
他怎么会不愿,他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可是……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的样子。
华裳懒懒道:“你不愿,那就算了,放我离开吧。”
罗护立刻道:“可以,七日之后就办,可能恭贺的人来不及赶过来。”
华裳摇了摇手,“我又不是什么女人,不在意这个。”
她又补充了一句:“咱们一切从简。”
罗护连连点头,他挠了挠脸颊,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还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个羞涩的大男孩。
华裳瞥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罗护已然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他猛地一腾身,直接给了华裳一个熊抱,将她扑到在地。
华裳懒洋洋地倒在地毯上,不羞也不臊,还有闲情逸致吹了一声口哨,“宝贝儿,你快把我的老腰压断了。”
罗护脸一僵。
不,不行,虽然已经决定喜欢容拂晓,甚至决定与他成亲,他还是有些受不了他太男人的一面。
唉,适应适应,再适应适应一定可以的。
容拂晓怎么就不是女人呢?
罗护愁死了。
华裳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去办吧,虽然一切从简,你要办的事儿肯定还有很多。”
说罢,华裳就把他推了起来。
罗护懵懵地出了门,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个嫁了渣男的小娘子。
他站在阳光底下,心中一阵甜暖,忍不住“嘿嘿”一笑。
他甩开大步,先去找叶嘉商议此事。
华裳换了衣物,高领衣服勉强遮住了自己的脖颈。
她寻了一个机会,出了营帐,贴着帐篷,专门往无人的地方走。
也算她运气好,居然在一座帐篷前发现了正坐在门口地上晒太阳的阿史那弥真。
华裳幽幽道:“你还真是轻松。”
弥真听见她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他轻声道:“我想要在走之前好好看着这里。”
华裳手揽住他的脖颈,笑眯眯道:“故土难离,我懂的。”
弥真摇了摇头,“你们大周多是在一个地方久居,种植稻谷,我们突厥人却逐水草而居,常常换地方,哪里有什么故土难离。”
“而且,这里就连我所留恋的人和情也没了。”
弥真抿紧唇,“我只是稍稍不习惯,有些紧张。”
华裳想了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凑到他耳朵边说:“你去咱们来时的地方,马停在那里,我躺过的地方下面埋了一把刀,你把刀带走,那把刀我虽然用的时间不长,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妖刀。”
“你带着刀和我与王太师写的信物,骑着马去边城,不要靠近,在城门外大喊王太师和……”
她笑吟吟道:“和冠军侯华裳来信就好。”
“我的刀就是信物,我华裳的人就是你的保障,放心没人敢动你。”
弥真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他的声音因为惊吓而变了调,“你、你是华裳!”
华裳笑眯眯:“如假包换,除了我还有谁能一射五箭呢?”
弥真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了。
她、她居然是女的!还居然是突厥人都忌惮无比的冠军侯华裳!
哈,哈哈,他是幻听了吧?怎么会?怎么会!
华裳歪着头露出阳光又惫懒的笑容,“你还要我如何证明?”
她的眸子亮的惊人。
不,除了华裳,全天下还有谁能有此风华!
☆、第93章
阿史那弥真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等了好久才抚着心口,勉强平复了心情。
华裳见他心情平复便又补充了几点。
可是,自从她爆出了自己身份后,他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听着她讲话,眼神却在证明他一直在走神。
“弥真?你听见了吗?”
“啊?哦!”他忙点头,又盯着她的脸发起了呆。
华裳无语,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弥真“啊”的一声,捂着额头倒在了地上。
地面被阳光照得发烫,他呼吸深深,仰头望着她逆光的面容。
华裳抱着胸,低下头。
弥真突然咧嘴道:“奇怪啊,人生的际遇……明明你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竟有一日会与你同行。”
华裳蹲下来,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要说同行还为时尚早,这次就是给你考验,若是你能通过,你非但是能与我华裳同行之人,还是我的朋友。”
弥真抿紧唇,用力点头。
“这就走吧,以防夜长梦多。”
弥真道:“我还能弄到马匹,那匹马就先给你留着,你若是出城还是会需要的。”
华裳点头,“好,多谢你。”
弥真连忙摇头,他的眼神移走又忍不住移了回来。
“我的弯刀……你还留着吗?”
华裳笑着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没说话,但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弥真道:“你稍等。”
说着他就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身尘土和草棍儿奔向帐内,很快回来,带着一把崭新的弯刀。
他将弯刀递给华裳,“给,这把刀我不舍得用,但在你手中一定不会辱没了它。”
华裳凝视着刀锋,只见刀锋与刀身之间有一条分割的红线,那条细细的红线如同月老的姻缘线,又像是刀的一条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