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伯钦被她灼灼目光看的心底发热,待反应过来还扶着楚姮的手臂,他下意识就想收回。然而……然而想着她腿上的那片淤青,到底是没舍得松开。
他心底刚想说什么,这时杨腊从碧水寺里走出来,将其打断:“大人,寺庙里里外外都查勘过了,没有发现特别的踪迹。”
玉璇玑从账房抢走功德箱后,又路过了玄明大师的禅房,随即翻墙逃走。
下了大雪早就覆盖了痕迹,即便有什么,也看不到了。
蔺伯钦“嗯”了一声,蹙眉不语。
杨腊又问:“大人,我们还要继续盘查寺庙中的僧人吗?”
蔺伯钦心底已有计较,他看了眼天色,摇摇头说:“走罢。”楚姮原本走在最末,蔺伯钦想着她腿上有伤,微一顿步子,转身去拉她的手,沉声道:“你抓紧了,别不小心又摔下去。”
楚姮莞尔,却是乖乖的牵着他手。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悄然无声。前方有枯掉的歪脖子树被积雪压倒下,横亘在石阶中间。
“小心。”
蔺伯钦下意识的扶紧了她,楚姮便也做足了戏,柳眉蹙起,抬腿迈过。
前方风雪很大,但楚姮倚靠着蔺伯钦,却觉得心田淌过暖流。
很满足,很安全。
她垂眸看向与蔺伯钦交握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将她牢牢攥在手心。
虽然蔺伯钦太过古板严肃,可这也不是恶习罢?
他依然会关心她。
无比关心的那种。
在楚姮眼里,他如清风明月,凌霜傲雪,世间最好的词汇加诸在他身上,都十分贴切。楚姮甚至找不到,有谁比他还要好。他是她十多年来,见过最好最好的男子。
这样一想,楚姮忍不住脸颊微微泛红。
其实,就一直牵着手走也不错?她与他携手共度余生,在这小小县城,过着尚算宽裕的生活,远离是非……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竟在想冒充李四娘,和蔺伯钦这样过一辈子?
父皇母后不要了?宫中一切全部抛弃?这怎么可能呢!除非能有一个万全之策,让他们堂而皇之的在一起……
楚姮惊然自己的想法,心头怦怦直跳,又害怕又荒谬,顿时仿佛被蛇咬了一般,将蔺伯钦给甩开!
蔺伯钦显被她甩的身子不稳,他蓦然回头,恼道:“李四娘,你干什么?”
她甩开他?
楚姮有些百口莫辩,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于是只好低头敷衍:“好热。”
蔺伯钦觉得奇怪,但觉手心的确出了一层薄汗,有些黏腻,才相信了几分。他蹙额道:“你什么时候动作别再如此粗鲁?身为女子,应斯文一点。”
“……哦。”
楚姮把玩着腰间的飘带,一看这架势,就是不想说话。
没奈何,蔺伯钦只得叹了口气。
三人下了山,马车车辙已经覆盖了一层厚雪,天气阴沉,乌云仿佛要压下来。大雪吹的人眼睛都看不清楚,杨腊艰难的牵着马车:“大人,这么大人风雪,怕是今晚不能赶回县衙了。”
蔺伯钦将楚姮带到马车旁边暂避,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
他还以为雪不会下太久,却没想来势汹汹,好比雪灾。
思索片刻,他方沉声道:“上山回碧水寺也太危险了,来时路上,可看见有什么客栈?”
杨腊道:“西峡山往前六里,有一个小客栈,但只在香客旺盛的时候才开张,如今才初二,也不知有没有人。”
楚姮实在冷的不行,她搓了搓肩膀,道:“不管了,先过去看看。哪怕是关门,也可以找个地方躲躲雪。”
她话说的有道理,于是蔺伯钦便让杨腊驾车,一起过去。
雪厚风大,马儿不是很听话,三人半推半拉的来到所在的那家客栈,却见门虽关着,但有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
楚姮正要跨步过去,却被蔺伯钦一把拽住。
他面色冷肃,好似在犹豫。
“怎么了?”楚姮不明所以。
一旁的杨腊却是猜到了,他笑了起来:“大人是怕又遇到像春二姐那样的黑店。”他解释道,“大人,这家客栈开了许多年了,西峡山周围的都知道,你大可放心。”
楚姮闻言,忍不住“嗤”的一乐:“没想到蔺大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她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走啦。我定不会让夫君被人拖去当压寨夫人的!”
蔺伯钦:“……”
正文 一零二
客栈的确不大,一推门进去,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打盹,见有人来了还很惊讶:“没想到大年初二,各位也在外奔波啊。”
杨腊眼珠子一转,上前说道:“没办法,原本打算去碧水寺上香,谁知道闭寺了。眼看这么大的雪,赶夜路怕有危险,便来落个脚。”
“客官,幸亏你今日来哟,我原本打算初七之后再开门呢!”胖掌柜笑着扶了扶头上的毡帽,略好奇的问,“听说碧水寺遭了劫,损失惨重?”
蔺伯钦怕杨腊透露太多,插言道:“没进去,因此不知道。”
胖掌柜撇撇嘴,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我估摸损失不小,都说碧水寺灵验,我瞧着还不如沣水县的大慈寺。”
“哦?怎说?”
楚姮原本蹲在炭盆旁边烤火,听到这话,忍不住问。
那掌柜踮脚才看到楚姮,顿时被她漂亮的姿色惊艳,语气柔和许多:“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家客栈,在西峡山脚下开的时候可不短。对碧水寺,可谓了如指掌,寺庙里的大和尚,其实并不是清心寡欲墨守戒律,里面有不少花和尚呢!”
楚姮挑眉:“花和尚?”
胖掌柜压低了声音:“白日里对香客点化,夜里袈裟一脱,就去沣水、清远的县城里面找姑娘喝花酒,流连赌坊。这不是花和尚,是什么?”
没想到这胖掌柜有此一说,楚姮蔺伯钦等人都呆了呆。
“真有此事?”
胖掌柜“啊”了一声,“我去进货的时候,在城里碰到过里面的清印法师呢,他和人赌牌,一输就是好几十两,出手可阔绰了。”
楚姮没有接话,抬眸与蔺伯钦对视。
蔺伯钦神色并未惊讶,他只是沉思了片刻。
杨腊向掌柜要了两间房,这次楚姮和蔺伯钦要同住一屋,倒是心照不宣,并未抗议。
三人正准备往楼上走,突然听得外间一阵马蹄声纷踏。
马声长嘶之后,就听脚步声渐近,客栈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这般没有礼貌,楚姮和蔺伯钦忍不住蹙眉,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但见两名身披华贵狐裘的年轻男子,正并肩而立,一名个头矮许多,但长得极其精致,唇红脸白,眉长眼亮,一张小脸缩在狐裘中,俊的不辨男女;再说旁边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柄镂刻金银宝石的宝剑,皮肤稍黑,手长腿长,浓眉大眼,看起来英气勃勃。
这般气派的立在简陋客栈里,倒十分符合“蓬荜生辉”这个词来。
楚姮见得来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掌柜腆着脸,忙从柜后走出来准备招呼,却见那浓眉大眼的年轻公子,眼睛突然瞪大如铜铃,一阵风似的跑到楚姮跟前,高叫的破了音:“你怎么在这儿?”
楚姮大惊失色,心底暗道不妙,立刻看向旁边的蔺伯钦。
不等蔺伯钦询问,那唇红脸白的矮个儿公子也快步奔来,一把握住了楚姮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蔺伯钦立刻一把拽回楚姮的手,俊脸阴沉,目光不善:“二位认得内子?”
“……内子?”
矮个公子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要不是他长相极好,这幅神情可谓惊悚。
天知道这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姮又急又惊,生怕露馅,忙抢在前头,装出一副柔柔的样子,与他们拉开距离,笑着说:“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在此地,能与夫君在此碰到二位。”她一时之间只好乱介绍,“这二位都是我……那个……那个在云州嫁过的然后死掉的秀才的,的,的那个同窗。对同窗!”
楚姮急中生智,总算给宁阙郡主和宇文小侯爷安插了一个身份。
宇文弈性子单纯鲁莽,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辩解,旁边的宁阙郡主楚嫣却是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拦下,颇精灵的朝楚姮眨了眨眼:“不错,在下姓宁,叫我宁公子就好。这位是……”她又指着宇文弈,随口道,“文公子,文弈。”
蔺伯钦听到楚姮说什么早死的秀才,心下早就酸溜溜了一片。
他神色冷静,看不出情绪,因此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显得有些孤傲。
楚姮怕宁阙和宇文弈不明状况,于是干笑道:“没想到我李四娘,今日还能在这山边客栈重逢故友,真是难得啊难得。”
宁阙心思一转,忙接口说:“四娘,既然赶巧,不知能否单独叙叙旧话?”她看向蔺伯钦,“想必你夫君通情达理,定会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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