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元朝,不管是开设粥棚、分发米面,还是募捐,都需要官府批文准允。
因此,清慧才会如此作为。
蔺伯钦忙去扶他,可清慧却执拗道:“还请大人给张准令!”
蔺伯钦略一思考,想着碧水寺的确是三朝古寺,若因此而倒,着实不太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说:“清远县人少,你们能募捐多少,本官也不能确定。”清慧闻言双眸燃起希望:“大人请放心,我们会在募捐地点摆摊看相、算卦解签,绝不会白拿各位施主的血汗。”
“既如此,明日你再来清远县衙,我会将准令写给你。”
清慧大喜,将头磕的咚咚响,一个劲儿的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躺在床上的玄明大师,也感动的老眼漫泪,他有气无力的道:“蔺大人,你还真是咱们清远县的好官啊……”
玄明大师说话都困难,蔺伯钦自然不会让他起来说案件经过。
又问了小沙弥几个问题,小沙弥都答不出来,蔺伯钦无奈,只好离开医馆。
他和楚姮并肩,才走到外头,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扶着一名妇人进来,一照面,才发现是苏钰和他那疯疯癫癫的娘亲,梁秀云。
“夫人,大人!”
苏钰又长高了些,穿着一件宝蓝色的交领衫子,围着厚毛围巾,戴着毡帽,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
楚姮许久不见他,忙上前问:“你怎么来医馆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苏钰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梁秀云:“我没事。娘亲的药吃完了,今日过来准备再捡一些。”
楚姮下意识的看向梁秀云,她如今穿的干净整齐,与当初雨幕中的疯婆子判若两人。想当初,这女人还伤了蔺伯钦呢!
本是顺势看了她一眼,岂料梁秀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瞳孔一缩,连连后退,将徐大夫摆在外头晒的草药都给撞翻了不少。蔺伯钦见状,忙上前一步,挡在楚姮身前,生怕她被发疯的梁秀云所伤。
楚姮看着他背影,心头一热,抿了抿唇。
梁秀云满脸畏惧,抬手捂自己的脸,苏钰不由大惊失色,忙上前将她扶着,不停的细声细语的安慰:“娘!娘,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馆,有钰儿在,你不要怕!”
他的声音对梁秀云来说是最好的镇定,片刻后,梁秀云可算恢复了正常。
只是她看向楚姮的眼神,仍如惊弓之鸟,无比胆寒。
蔺伯钦因为和楚姮站在一起,因此不是很明白,他皱着眉头问苏钰:“你娘亲很怕我?”
苏钰知道楚姮会武,当初无意间还伤过梁秀云,兴许梁秀云才会因此恐惧。
但他肯定是站在楚姮这边,于是面色平静的应答道:“许是在公堂上,娘亲见过蔺大人,有些害怕。”
蔺伯钦正关注玉璇玑抢功德箱一案,对一个疯妇人的情绪并未深究。
楚姮这时微微一笑,对蔺伯钦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于是,二人对苏钰告别,踏上马车离开。
隔着惨白风雪,蔺伯钦透过车厢窗户,正好看见梁秀云那忌惮的眼神,仿佛不仅仅是害怕那么简单。他正要细看,却横伸来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将车窗帘放下。
女子俏生生的嗓音传来:“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闻言,蔺伯钦下意识看过去,却见楚姮倚靠着车厢,漂亮的嘴角弯起弧度,巧笑倩兮。
他忍不住莞尔,嘴上却斥说:”你还真不谦虚。”
正文 一百章
楚姮看着蔺伯钦,眨了眨眼,觉得有些无聊。
“我觉得此案有些蹊跷。”
楚姮轻咳一声,起了个话头。
蔺伯钦微微拧眉,问她:“何以见得?”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抢功德箱啊!但这话楚姮是万万不能说的,她想了想:“朝廷通缉的钦犯,大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这玉璇玑怎会在遇到玄明大师后,只打断他的腿?难道为了不让人认出,将其杀了了?”说到此处,她又忙补充,“你想嘛,以前遇到那个采花大盗的时候,他几乎将所有被害者全都灭口,这玉璇玑肯定比采花大盗还要凶恶才对。”
蔺伯钦仔细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可以这样猜测,但也许玉璇玑带着功德箱,急着逃走,才没有下杀手。而且,玉璇玑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见过她的僧人全部杀死。”
“记不记得那小沙弥说,整个寺庙的僧人都在急着救火,就他跟玄明大师两个人目睹过玉璇玑?”
蔺伯钦闻言怔忪。
楚姮又说:“反正我觉得这案子有些不对头,我们还是去碧水寺仔细查看,再做结论。”
蔺伯钦缓缓点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问:“你不是说去看风景么?”
楚姮“嘿嘿”一笑,却是打着哈哈的敷衍过去。
蔺伯钦无奈,知她跟自己去碧水寺去定了。转念一想,山上风大,雪厚路滑,万一不小心……嗯,她跟着自己也安全些。
***
杨腊挥着鞭子,两个时辰不到,便抵达西峡山脚下。
这会儿雪停了,但西峡山的台阶上布满了积雪,一不小心就有踩滑的危险。
蔺伯钦让杨腊和楚姮都在脚上包了一块布,三人这才缓速往半山腰去。一路上景色倒别有意趣,乱山残雪,严白皑皑,枯树枝头挂着冰棱雾凇,连呵出的热气都能瞬间冷掉。
楚姮的手炉已经温了,她拿在手里把玩着,百无聊赖说:“这不知要爬多久才能到碧水寺。”
要是她一个人,早就提轻功跑不见了。
蔺伯钦微微有些气喘,他抬眼看望不到的头的积雪台阶,停下歇气,“一个时辰左右。”
楚姮叹了口气,却是不想接话了。
蔺伯钦这会儿回头一看,她低头玩手炉,根本不看脚下。
正要呵斥她几句,就见楚姮手一滑,那铜花手炉便骨碌碌的滚落在地,她身形一晃,几欲站立不稳,蔺伯钦心底大惊失色,长腿一迈,已经飞快伸手捉住楚姮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李四娘!”
他又惊又怒的声音响起,楚姮还有些莫名其妙。
蔺伯钦怎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那铜花手炉很贵?
不会吧,她明明听溪暮说,买了三个还不到七十文钱呢!
“走路看脚下,你发什么呆?这么陡的坡,摔下去得了?”蔺伯钦看了眼身后长长的台阶,左侧悬崖,右侧峭壁,顿时心有余悸,非但没有将楚姮松开,还不自觉的把她搂紧了些。
楚姮被他勒的喘不过气,睫毛几乎都快贴着他的下颌,可以清晰的看见新生出的青色胡茬,根根分明。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书卷墨气,楚姮心底微微一跳,原本想反驳的话也咽进了肚子,咬唇笑道:“夫君这么担心我呀?”
她这语气带着戏谑的娇憨,蔺伯钦顿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松开她。
他耳根泛红,面色却极其严肃:“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给你说的话,听清楚了么?”
楚姮憋笑,连连点头:“清楚了清楚了,走路要看脚下,不然摔下去,夫君年纪轻轻就成鳏夫。”
“噗!”
在旁边看热闹的杨腊忍不住笑出声儿。
蔺伯钦朝他瞪了一眼,杨腊立刻站直了,目不斜视。
楚姮笑眯眯的,模样乖顺,蔺伯钦纵是想说她,也说不了重话,只好不了了之。只是这次,他走在前头,却总回头看看楚姮,生怕她不长心给摔下山。
楚姮被他盯的心底发毛,谁爬个山还一步三回头啊!
没办法,蔺伯钦再次回头的时候,楚姮干脆抬起左手,牵住他的衣袖。
蔺伯钦愣了愣,却是没有多说,径直往上走,不再看她。
然而他不看了,杨腊却看个不停。
楚姮用余光一扫,发现杨腊正在狐疑的看她牵着蔺伯钦衣袖的手。
难道杨腊看出不对劲儿了?明明是夫妻,上山还要牵衣袖,显得十分疏离一样……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为了让杨腊不怀疑,她干脆加快步伐,与蔺伯钦并肩。
蔺伯钦正侧目看她,便觉一只冰冷滑嫩的手,握住了他的掌心。那手明明很冷,热度却从他掌心一路烧到心窝,怦怦直跳。
楚姮面色倒是如常。
她凑上前,低声对蔺伯钦解释了一番,说害怕杨腊怀疑云云,随着她平静的语气,蔺伯钦那颗跳动不已的心,也逐渐趋于平静。
他沉下脸说:“你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
哪知楚姮理直气壮答道:“我可不在意别人,我是在意你。杨腊胡裕在县衙里嘴巴最大了,要是被他发现你我关系疏远,搞不好在县衙里怎么编排你呢!”她看蔺伯钦一脸不相信,忙继续说,“万一他们在背后说你‘不得夫人欢心’‘备受夫人冷落,’堂堂清远县县令的威严岂不是大打折扣?”
“……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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