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却还在纠结方才的话:“我就说你是奉阳昊之命来的嘛。”
嵇流风“呸”了一声,“你真以为我欠了他的就得为他拼命?欠他的这些年早就还清了。是他自己拎不清!我来是因为你夫君墨琚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容安愣了。
“你……果然是从墨军中来的?”
嵇流风依旧没有好脸色:“我从哪里来这个重要吗?我来的目的才重要吧?”
容安抿着嘴唇:“墨琚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他说,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兜着,他帮不了你。”
预感到她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但这话说出来容安的脸色还是白得没有了血色。
其实打从看见来的是嵇流风,她就断了对墨琚的念想。
墨琚从她这里走的时候,虽然从容不迫,但她知道那有多决绝。转过身去迈出步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包括他二人的性命。
这很好,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脸色发白不过是白给扶辛看的。她心里觉得很安慰。虽然酸楚,但很安慰。
她扭头瞧着扶辛,挑唇角一笑:“你瞧,现在弄成这样,该怎么办?”
扶辛眸光森冷:“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呛啷一声,抽出了鞘中的佩剑。
剑光一闪,还没出手,就被嵇流风快捷如电地捏住了剑尖,冷声道:“扶辛!虽然她没几天活头了,但你也休想在我面前杀她!”
扶辛手上用力,长剑却不能往前送半分。不禁冷笑:“嵇神医果然是深藏不露。既有这一身功夫,上一次在玉都竟然心甘情愿被我囚禁,看来,也是为容安了!”
现在再听到这些,容安竟已不再觉得惊讶。现在就算告诉她嵇流风与墨琚与褚移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嵇流风道:“我为谁不重要。反正不是为你。扶辛,你要是个男人,就堂堂正正地去和墨琚干一场,不要老像个阴谋家一样,在背后使小动作,没得叫人看不起!如今竟然更下作地要利用一个女人,这就更让人不齿了!”
嵇流风说话仍同以前一般,一开口便像个炸雷。扶辛却面不改色:“在我眼中,只有好用的和不好用的法子之分,没有男人女人之分,也没有无耻与高尚之分。容安,你说呢?”
容安说:“我觉得你说的对,计谋有好用不好用之分,没有无耻与高尚之分。但人有。像你这样的,多少个无耻也不足以形容。我只恨在玉都一时手软,没有结果了你!”
容安虽比不得嵇流风说话干脆,却比她更狠辣无情。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卿卿为谁
扶辛冷笑:“你确实应该后悔。我不死,你和墨琚,就得死。”
“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扶辛,那夜派刺客刺杀我与墨琚,果然只是阳昊的主意吗?”容安睨着扶辛,忽然问。
“这世上果然还是你的眼睛最毒,你的心计最深。没错,阳昊派去的人,被我暗中动了手脚,将人都换成了我的人。但那个什么劳什子血灵毒,确实是他搞的,我不过是借用了一下而已。而且,下的命令里也不过是多了一句,不管是你,还是墨琚,杀无赦。”
扶辛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容安丝毫不觉得意外。与阳昊相处这几日,她不敢说十分了解阳昊这个人,但起码也能看清楚一些事情。
他可能会派人刺杀墨琚,但应该不会派人刺杀她。虽然她问他时他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就是无法相信,扶辛从头至尾没有参与这件事。
这并非是直觉。这是她凭着对两人的了解做出的怀疑与判断。
但现在知道这些其实已没有什么用。她和扶辛之间的账,也不差这么一笔。
“那我也想告诉你一句,我还没死,你还是要好好看住你的项上人头,可别哪天睡梦中被我取了!”
嵇流风在一旁嗤笑:“你居然也有这样硬气的时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嵇流风同她说话向来是这种抬杠似的语气,容安早已见怪不怪,见着她反倒有见着亲人般的温暖感觉,连说话都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正等着让人把我收拾了下锅呢。你刮的哪门子目?别是去了一趟黎境,脑子坏掉了吧?”
话虽说得亲近,心里却想的有些多。嵇流风固然只是在说气话,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在意她的。但她也看得出来,她态度里有明显的疏远。
一趟黎境之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容安的问话,暗里也算是在同她讨教这个事。
嵇流风却像是没有听懂一般,转而对扶辛道:“收起你的剑吧,扶辛。有我在,你杀不了她的。当然,有你在,我也救不出去她。咱们就各退一步,你看行不行?”
扶辛晓得,嵇流风今日敢孤身闯虎穴,必然是有备而来的。况嵇流风的能耐他也是知道的,他想动她也是难。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自然不会纠结于一时的高低成败。遂吩咐道:“来人,将嵇流风也绑了,暂将两人押至孤的大帐之中。”
有人拿了绳子来,嵇流风自动伸出双臂,任他们将她也绑了。容安忍不住道:“你们轻点!她是个姑娘,你们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嵇流风斥她:“管好你自己吧。谁用你操心了?”
容安看她脸色,确实是不待见自己的模样,心中更是起了疑惑。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能暂将疑惑压下。
两人皆被押回了扶辛的大帐之中。
士兵刚走,容安便朝着嵇流风一个粲然的笑,“你还真是对我情真意切啊,这个时候,墨琚都没来陪我,你却来了。真是让我意外。”
嵇流风比方才在战场上时的态度还要冷淡,口气亦冷:“陪你?你以为我愿意来陪你?只是我不来,别人就会来。”
“别人?”容安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挑眉:“别人是谁?”
嵇流风冷哼一声:“你不是很能算计吗?天上地下没有你算不出的。那你就算算,这个人是谁。”
“这叫什么话?”容安好笑地瞧着她。心里却正如她所说,认真去计算了一番。
嵇流风的眼神里不光有不忿,还有别的情绪。容安觉得,那似乎是心疼。
心疼?这就有点意思了。联想一下她近段时间的行踪,再联想一下她接触的人,容安忽然开口:“嵇姐姐,你这段时间跑到黎境西北,见到我哥哥褚移了吧?他还好吧?”
“你哥哥褚移?见到了。他好不好,你想象不出来?”嵇流风说话很冲。
容安只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道:“其实也不是想象不出。那地方本就艰苦,再加上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自然更是艰苦万分。他还能活着回来,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说到这里叹了一叹,望着帐顶道:“我想我哥哥了。这都有半年没见着了。”
若说不心疼,不想,不担忧,那是不可能。尤其在她恢复了那段战场征战的记忆之后,更全面地了解到了自己与褚移的过往,对褚移的感情,便又比从前更深刻了。
刻漏已经指向戌时。在帐子里看不见外面,可也能想象外面是怎样一种黑。容安的目光移向嵇流风。昏黄烛火映照下,嵇流风那张冷丽的脸比素日更冷了。
“嵇姐姐,我哥哥他有没有受过什么伤?身体可还好?”
嵇风流冷声道:“你若是关心他,就自己想办法去看看他。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他的近况如何?”
“嵇姐姐,你似乎不大高兴啊。”容安瞧着她。
嵇风流嗤笑道:“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的,你能高兴得起来?你心大,或许你能,我可做不到。”
容安道:“嵇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好像对我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
嵇风流依旧很冷淡:“有什么不一样?我不就一直是这样子?再说了,我算什么?你何须在乎我的态度?”
容安道:“我觉得,嵇姐姐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你以前虽然也蛮横,可不是这么不讲理呀。”
她“煽风点火”果然奏效,嵇流风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吼道:“你什么时候听说我嵇流风讲理了?容安,你能不能闭嘴?我不想再听你唠叨了!”
容安见她真的怒了,头一低,哀哀一叹,凉声道:“嵇姐姐,我也没几天活头了,能在死之前再见到你,我心里很高兴。就想着和你多说几句话。如果有哪一句惹得你不高兴了,我收回。你就当没有听见。”
嵇流风微微侧目。容安何曾对谁这样低声下气过?今日竟然将她逼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亦不好受。扭头也跟着叹了一声,终是和缓了语气:“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我就是气你这么不争气。”
容安笑笑,道:“也算不上不争气。我就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人都有执念,我的执念,是墨琚。我越不过去这个坎儿,就只能是死在这个坎儿上。嵇姐姐,其实你不该来的。你来了,不过是让扶辛多了一张牌罢了。”
言辞里已是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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