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没有看见墨琚,也没有看见褚移,这么大的阵仗里,要找主帅是很难的。而且,很有可能主帅根本就不在阵营里。这种情况,主帅应该是坐镇中军帐。
她调转马头,向着卫队道:“回吧。这光景,一会儿仗打到这里,怕不是要被碾成肉饼。”她朝着那卫队的头领撇嘴一笑,略显邪魅:“而且,你们的帝上更需要人保护。”
卫队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仗,看起来岂止是一个“难打”了得。弄不好,输得会很惨烈。
他们不是启国那些兵,战争里泡大的,好战逞勇,最不怕的就是拼命,他们也不是墨国那些兵,卧薪尝胆砥砺前行,最具有的便是牺牲精神。他们是帝国的士兵,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的,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容安瞥了一眼他们,眸子里露出不屑来。
催马往回走,再此遇上扶辛,他正站在一株高大的枯木下,神情木然地望着战局,看见容安的马经过身边,手中的剑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正斩在马头之上。
那马一剑毙命,倒地不起,容安小小的身量被甩了出去,在空里极快地划过一道弧线。容安不会武功,这一摔势必会摔个七荤八素,周围的卫队就算是想要来救,无奈身手及不上容安飞出去的速度,只堪堪够到她的衣角,眼睁睁看着她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容安一身冷汗,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自救,只能任自己的身体下坠,等着挨这一摔。
下落的速度十分快,落地时却没觉得疼。明显感到落入一双坚实的臂膀里,但这双臂膀没有抱住她,只是缓了缓她下落的势头,她身体打了个转,双脚不大稳地落在地上,晃了晃,才勉强站住了。
扶住她的人还是扶辛。
方才扶辛还离得很远,瞬间就到了眼前,武功真是十分了得。
将将站稳,脖子上就被横了一柄剑。横剑的人仍旧是扶辛。他自己的剑还在马头上插着,这是从一名士兵的手上夺下的剑。
卫队立时将他二人围了起来,不敢擅动,只能对峙着。
容安容色未变,声音冷清:“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容安冷笑了一声,“我说?我说你要是想以我要挟墨琚,也是想瞎了心了。如今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以为他会为了我罢兵?”
“是不是想瞎了心,咱们可以走着瞧瞧。”扶辛眸子里冰山似的冷,吩咐身边的人,立时想办法通知墨琚,一,罢兵以换容安的命。二,亲自到此地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将死
扶辛的兵马未必就弱了,墨军虽然有了援军,想要赢下此役怕也是不易。
诚然,就算是扶辛笃定能赢,若有更简易更好的办法,他势必也会选那个简易的。
简易的办法就是绑了容安,要挟墨琚罢兵。这看上去简直就是条康庄大道。
之前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但那时还没有到万不得已。况之前她还有阳昊护着,他不好动手。现在她总算的落了单,真是天都助他。
跟来的卫队被扶辛的人全部控制住,连手都没动,就缴了械。
但容安却是淡定得如轻云淡月,站稳了,轻蔑地乜了一眼脖颈上的长剑,道:“扶辛,从一开始,你就是个阴险小人,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直还对你抱有幻想,以为那个帮我恢复了容貌的翩翩公子,他再无耻也不至于无耻到无可救药去。今日我的幻想终于可以破灭了。”
扶辛不屑道:“你一厢情愿罢了。”转头吩咐人:“来人,将她绑了。”
有人上来拿绳子将容安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起来,扶辛将手上的剑扔了,令人将自己的剑捡了来,将血渍擦干净了,还剑入鞘,不再看容安。
容安也懒得同他讲话,撇开脸不看他。
他们这一处地势颇高,正好能看见大半个战局。扶辛正在看战局,容安也在看战局。
战况十分惨烈。两方都是骁勇善战的狠角色,全都杀红了眼,血流成了河,残肢断臂尸首堆成了山,方圆几十里都变作了修罗场。枯树上孤鸟哀鸣,林子里野兽奔逃。
最残忍不过是人类。容安不忍再看,矮身坐在了地上,合上眼睑。
扶辛瞥了她一眼,冷笑:“这就看不下去了?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似这般场面,不晓得见过几多吧?”
容安默了一瞬,一出声,嗓子嘶哑:“这种场面,见再多也不会习惯。扶辛,你看着这场面,就没有点自责吗?”
扶辛反问:“自责?这话你有没有问过墨琚?他会自责吗?”
容安自嘲道:“是啊,你问的好。他会不会自责呢?”
扶辛嘲笑:“容安,他的野心,并不比我小些。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容安道:“你说的对。墨琚他也不是善类。你、他,还有我,咱们都不是善类。咱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既拿起了刀枪,便都不再无辜。咱们都该为今天付出代价。”默了一瞬,抬起头来,看向扶辛:“总有一天,是要为今日付出代价的。”
扶辛被她的森然眼神吓了一跳,怔了一瞬,才回嘴:“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人活一遭,总要得到点自己想要的。为了想要的,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扶辛已经完全变成了不相识的人。也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容安苦苦一笑,极目处,却见千军万马之中,一骑绝尘飞来,马上的人一身红衣身形娇小,远看只是一个红点,待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嵇流风。
容安因为双腿双臂都被绑着,站不起来,急得道:“快些把我扶起来!”
扶辛亲自过来把她拉了起来,自然,他也是瞧见了嵇流风,朝容安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是不是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嵇流风?”
容安实话实说:“我确实没有想到。她怎么会从战场上过来?”
“你大概更猜不到,她是为褚移而来。”
容安惊诧得合不拢嘴,“为褚移?你莫不是在胡说八道吧?”
扶辛冷笑:“墨琚就没有跟你提起过,嵇流风从我那里逃出去以后,去了黎境西北,找褚移去了?”
墨琚确实跟她提过这件事。但她当时并没在意,毕竟嵇流风那样的人,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黎境的战争让很多人都受了伤,她去济世救人也不是什么奇事,容安当时便没有深想。
如今看来,竟似有什么隐情。
容安拿捏出半信半疑的态度:“我印象中,嵇流风和我哥哥褚移并不认识。扶辛,你骗我也需有点谱子!”
扶辛冷笑:“什么大不了的人,大不了的事,我至于拿这个来骗你?嵇流风确实去黎境找褚移去了,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后来,褚移突围出来以后,是和她一起回来的。”
“你都知道?”容安瞥着他,问的自然不是嵇流风的事,而是褚移突围以后的事。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如果他知道褚移来增援,怎么可能不做出防范?可事实上他并没有阻拦褚移,容安深恐的是,他还有别的算计。
扶辛冷声道:“我不知道。是昨天才收到的消息。墨琚手眼通天,将我的消息渠道都给堵死了。”
容安松了一口气。
扶辛偏头睨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容安道:“自然。”
扶辛哼笑了一声,“有你在,我倒不怕他们不就范。只要有你在,这仗鹿死谁手就还未定。”
容安定睛瞧着由远及近,飞快而来的嵇流风,似乎没听见扶辛在说什么,自言自语般道:“嵇流风什么时候认识了我哥哥?她今日来又是做什么的?”
“来了你问她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嵇流风已经来到了近前。因穿越了战场而来,红衣裳上沾了许多血点子,染得衣裳斑斓,像是弄脏了。显得有些邋遢。
一别经月,再见嵇流风,本以为虽不至于十分亲近,也该生出点再见的惊喜来。但惊喜的只有容安,嵇流风似乎一点也不想见她的样子,冷着面孔,瞧着五花大绑的她,道:“回回见你都这么狼狈,容安,你就不能让我高看一次吗?”
容安苦笑道:“我就是这么倒霉,有什么办法?你来做什么?这里是战场,你不该来的。”
嵇流风满脸怒气:“问我来做什么?我欠你的,能不来吗?”
容安忽然想起阳昊让苍鸾召她前来,恍悟:“你是奉阳昊之命来的?”
嵇流风道:“容安,你都不长脑子的吗?”
容安有些糊涂:“我……我怎么不长脑子了?”
嵇流风恨铁不成钢:“你就是不长脑子!”
容安听这句,倒像是的嗔怪,不由无奈一笑:“是,是我不长脑子,屡次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谁让我天生就是招祸的体质呢?”
嵇流风咬着牙根儿:“你这话说的倒是中肯。你就是个招祸的体质!你自己招祸不要紧,还要让别人跟着你遭殃。”已经气得说不下去的样子:“罢,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谁让我欠了阳昊的,只能任他驱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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