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明白,挠挠脑袋,憨厚道:“何老板咋了?”
那瘦高的人唇边带了一点笑意,声调拔尖了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得:“何老板吃的是唱戏这口饭,嗓子金贵着呢,自然就不能喝酒的。”
那人是实打实的喝多了,即便听出来那瘦高个语气不对也没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哦,吃的是手艺饭,挺好挺好。”
不过这人又问道:“不过何老板现在既然跟了顾司令了,既然也不必给别人送笑脸去了,这个酒喝一点,也没事的吧?”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了何平戈。
何平戈是真不想和这个酒正琢磨着怎么来推辞呢,顾念当时先伸手把那人的手挡住了,笑着道:“老朱,你自己找人喝去,别跟着撺掇我的人,我爱就爱的是他这口嗓子呢,你别给我撺掇的沾了满口的烟酒味,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留面子啊。”
老朱也不坚持,杯子收回来自己喝了,乐道:“得得得,顾司令咱惹不起。”这句话说完,他还朝着何平戈眨巴了一下眼睛:“何老板,你可看着点,咱们顾司令可是头一回这么护着人啊。”
何平戈对这个才不关心,他是没打算叫顾念护着的,更何况他是清楚的知道顾念是在演戏的,所以对于老朱这话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样子来,只是淡淡的微笑点头,是个领情了的样子。
一场饭足足吃了有三个小时,最开始的时候何平戈还提着精神怕发生什么事,可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听着顾念说可以回家的时候,他难得的显出了一点高兴的神色,惹得顾念多看了他两眼:“怎么的,跟我一起就这么的难熬啊?”
何平戈自然不敢说是,于是便只是笑,而顾念见他笑的好看,便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之前下车的时候帮自己整理衣服的样子,虽然知道他不一定是全然的好心,却也忍不住心软,不再揪着他问。
之前在饭局上,昏昏欲睡的是何平戈,这会上了车却是顾念有些头昏脑涨的了,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再加上被车一颠簸的,顾念这会的眉头皱的几乎能够夹死一只蚊子了。
何平戈对于他们饭局上说的那些话心有疑惑,一直想要找个机会问问,但是看着顾念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好开口,便只好暂且憋着,只将目光投向窗外。
倒是顾念过了一会似乎是难受的不行了,喊他:“你会捏头吗?”
何平戈稍微一愣,他自幼唱戏便缠头,一头的珠子在头上坠一天,往往是会扯的头皮发麻,太阳穴胀痛,所以他自成了角儿之后还真找个了大夫教了自己几手按摩头皮的本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顾念竟会敢把头交在自己的手里。
他在这里一犹豫,顾念的脸上就显示出来许多点不高兴来了,紧着又不耐烦的喊他一句:“到底会不会?”
何平戈赶忙点头应道:“会。”
顾念的神色在他这一句后稍缓,直接转身在何平戈的腿上躺下,道:“那就赶紧帮我按按。”
何平戈将手掌覆上顾念的头,寻准穴位轻轻按揉,看着顾念的神色渐渐的柔和了下来,何平戈将自己的声音维持的足以让人听见,却又不会觉得吵的程度开口询问:“头疼的厉害?”
顾念被按的舒服,便懒懒的应了他一声:“嗯。”
何平戈回忆着她之前在饭桌上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好像是进了车之后才开始皱眉头的,便问道:“可是方才出来冷风激的?”
顾念显而易见的犹豫了一下后,恹恹开口道:“老毛病,一喝酒就头疼。”
这么一说何平戈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皱着眉问道:“那您为何?”
意思到了就差不多了,有时候问的太明白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顾念也明白他想问什么,便轻轻的扯了一下唇角:“我不喝你来喝吗?别到时候腿脚落了什么毛病又要怪我。”
这句话说的何平戈手上的动作一顿,直到顾念不满意的哼唧了两声才开始重新按。
按照顾念的意思来说,之前在酒店里,顾念之所以不让他喝酒,其实是因为记得他的伤,想保护他?
何平戈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一咧嘴,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就算是顾念这么做,估计也是为了给那些人看,顾念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说起那些人来,何平戈觉得现在大概是个问话的好机会,便试探着低声叫了一句:“顾司令,”
顾念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嗯?”
何平戈犹豫着开口:“我……”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顾念打断,直接问道:“你想问今天的事?”
虽然有些好奇顾念是怎么知道自己想问什么的,但何平戈对于不必自己一点点往外挤牙膏似得问,倒也十分高兴,点了点头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的确是想知道。”
何平戈这话说的十分客气,明明是想知道,却偏偏不说实话,顾念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个笑来道:“巧了,我介意。”
何平戈被噎了一下子,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改变顾念的意思呢,顾念已经先开口了,那之前那个近乎于讽刺的笑,也已经消失了,顾念现在又已经闭上眼做出那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了:“你放心,该给你的钱一分也不会少的,你跟我出来,赚的只比你在戏台上多。”
顾念这样的语气叫何平戈有点不大舒服,就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那种为了钱什么都可以的人似得,他强调道:“司令,我并非只认钱的人。”
顾念闭着眼也不看他,回答快速的如同在做快问快答的游戏:“但没了钱什么也不行。”
何平戈无声的叹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严肃正经一点:“司令,命没了,再多钱也没有用。”
顾念有那么两秒没有说话,何平戈估计她是在想什么,然后她就又开口:“你放心,张振业这个人虽然混蛋了一点,但他既然说出口的话,就不会改。”
这话听着像是安抚,但是轻微的一琢磨就能听得出来,顾念这是承认了何平戈的询问,何平戈虽然已经可以猜到一点,可在顾念确认后,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怕自己听错了:“所以,在他开口之前,我确实会有生命危险?”
顾念被何平戈问烦了,直接道:“现在这个年代,谁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的活下去,你在我身边,可比你在戏班子安全的多。”
何平戈不得不承认顾念说的有道理,但这话却让他有些不舒服,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附属品一样:“顾司令,我在戏班子里是角儿,唱戏也是我乐意做的事,您要拿我当靶子。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但是您怎么着也得把我当个人看,而不是个物件儿吧?”
这话说的新鲜,顾念不由的轻啧了一声,然后将视线落在何平戈的眼睛上:“你想怎么样?”
何平戈与她对视,眼睛不躲不闪:“我知道您要弄死我,比弄死蚂蚁也难不了多少,但我觉得您应该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最起码,您得让我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吧?”
何平戈原本准备了一堆的话要说,可是才说到这里,顾念就笑了:“那你知道的错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她说完这一句,就好像没有了兴趣似得,闭上眼闭目养神去了,何平戈暗自叹了口气,心知他若是想要把真相尽数知道是不可能了,倒不如看看其他的地方能不能讨到一点好处。
☆、第十三章 顾宅
何平戈手上的按摩也不停,一边细致的按着,一边温声的跟顾念商量:“这样也行,那您以后找我有什么事,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请您这边别限制我的自由,成么?”
他可是记得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顾念养的一只金丝雀似得。
军阀爱养戏子,搁在家里咿咿呀呀的唱,这不是什么隐晦的事,就连何平戈的师弟,也有几个已经像只金丝雀似得住进笼子里的,吃穿用度是极好的没错,但从此也就跟自由没了缘分。
那日子即便至少想一想,何平戈也觉得自己过不下去,就算可能性不大,他也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的。
出于他意料的是,对于他这个堪称大胆的请求,顾念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一下:“你的要求倒是不多,我还寻思你是不是得学一下良家妇女说我不是那种人再以死相逼什么的。”
何平戈笑了一下,他知道顾念看不见,所以他是笑给自己的:“我还没活够呢,不怎么想死。”
何平戈此刻的眼神没有落在顾念的身上,所以他也就没看见顾念那下眉头轻皱,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他看见了,他恐怕也没办法理解。
顾念似乎是困劲上来了,迷迷糊糊的在何平戈的腿上蹭了一下,又打了个哈欠:“我对你兴趣也不大,你每天唱戏我不管你,但每天得过来吃饭。”
何平戈现在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理,他发现酒后的顾念好说话的有点过分,便抱着再试一试的心理开口,想在这有限的范围里,为自己争夺更多的权益:“这条路不近,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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