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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 (樱桃煎)


  又走几步,身后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吼声划破月夜宁静,景深回头看眼,亮堂堂火光朝他来,他只当是抓小贼的又转身往城门去,哪料一人直接上来扣住他。
  他挣脱,不悦道:“那小贼刚绕过八方楼,睁大眼睛再抓人。”
  那人睁大眼,接过火把把人看清,一脸诚恳道:“世子爷,我们是来抓您的。”
  “……”
  景深咬牙,好得很,防他防到这地步。
  中秋三日休沐,为的是让朝臣好好在家享乐舒适,然翌日一早睿王就去打扰陛下,也不怕陛下尚在清梦中。
  为了景深的事,他也一夜未睡好,唯恐他逃跑还连夜派人暗中看着他,甚至老谋深算到连阿溟也被人看起来不许他出武备馆。
  虽狠心了些,却也是为了他好,好歹是唯一的儿子,为了他便是惹得龙颜大怒也是无妨的。
  好在这会儿御座上的人已消了气,听他说完这事,捏了捏眉心,问:“可问过了,景深为何不愿娶明珠?”
  “早便与臣弟说过,道已有了心仪的姑娘,只等她应了就娶回家来。”
  “噢?”皇上悠悠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是哪家姑娘这般胆大,亲王世子想娶她,还要她应才成?”
  “是——”睿王清咳一声,“是老太傅家的外孙女,如今住在松然府的一个小村子里。”
  上好的六安瓜片,微翘叶缘挠了挠尊贵天子的喉头,优雅用茶的人忽然被呛咳了几声,只听他问:“你说谁人?”
  睿王又带着姓氏答一遍:“宁太傅家的外孙女。”
  也是,您曾觊觎过的宁小姐的女儿……
  ***
  宁家。
  笼在众人面上已久的愁云总算消散去,原因只一个,传闻中西南秘境“药王”的传人找着来,就住在个叫白头的小村子里。
  派去的人已“绑请”他上了马车,至于何谓“绑请”,便要从那神医说起,好求歹求,如何也不应,性命攸关,只有不敬将他绑上马车,虽动了粗,与他一道的人对他还是百依百顺,只差拿他当祖宗供着了。
  只不出意外,过几日就能到。
  景深来的时候传话人刚去,宁家兄弟见着他后惊讶不已:“面色怎如此难看?”
  昨日太后草率赐婚一事还未传出,他们尚不知晓,听景深说了这乱点鸳鸯的事儿后面色也难看起来。
  宁以南蠢钝不已,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的夏意姑娘如何是好?”
  还是宁以北拖住景深,他才没被揍,事到如今,素来镇定的宁大公子也没好主意:“睿王今日去见陛下?”
  “嗯。”他闷声道,“不管这事如何,我都要去若榴,再不守信我就该被千刀万剐了。可父王的人一直看着我,我思前想后只有你们能帮我。”
  宁以南道:“你放心,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们给你顶着。”
  三人在偏堂合计许久,中途宁以南出去找了个小厮,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又回屋,到日暮时三人才出来,避开众人绕府半圈进了个月洞门,正是当初宁小姐所住的院落。
  院里有假山湖池,湖边有个六角亭,距亭不远处就有一棵老柳,三人在树下候了会子就等来了方才那个小厮,他手上是身蓝色小厮服饰,景深接来躲去树后换好,出来时那小厮已不在这处。
  宁以北道:“出去往西,折出巷后有人牵着马候你。”说着又把自己的令牌给他,“你的世子令牌便留在我这,若有需用之处且用我的。”
  景深没出息地抹了把眼圈,在二人肩上各捶了下:“多谢。”
  “谢甚么谢,赶紧去。”
  这才爬上老柳树,真正消失在墙头……


第66章 人事巧
  日暮黄昏, 景深在巷外得了匹马,怕人追来,便在街道上骑起来,派来看着他的几人分守在正门与两道侧门, 偏头时瞥见一人一马登时大惊追去。
  虽有马匹, 奈何道上诸多往来行人, 又有小摊点摆在路旁, 他若横冲直闯定会伤着行人,遂只能堪堪超过那两人。
  直到出了主街, 到城门前才骑得顺畅些, 不过这时已近宵禁时候,出城入城的人排了好长一列。
  景深顾不得太多,直接骑马到最前头,意料之中地教守城门的官兵拦住, 将令牌给他们瞧时掉头看眼身后,那二人中有一人已追到队列最后, 正欲索回令牌时却见一个瘦小影子将那人扑倒在地,还趁机转头冲他摇了摇手。
  会是谁?
  景深皱皱眉头,不再多想转回头去, 接过令牌便出了城门,顺着敞道直走到天黑, 郊外虫鸣兽叫瘆人得很,加之不知方向,只有先到近处村户家住上一夜。
  整夜未睡安稳, 像个逃犯似的怕人追来,又把他扣将回去,好在一夜安好。
  翌日天将蒙蒙亮他就起来,在农人家中随意用些粥饭,问了去路才骑马去。
  此后两日也不知在官道上吃了多少灰,临近日暮才抵一个小县,住进县里的一间小客栈,将马儿交给小伙计牵去吃草料,又差另一个小伙计买身新衣来。
  刚坐下叫了几样小菜店内就又进来两人,身影魁梧,一眼就扫来窗边景深这处,景深只抬眼看看二人,他们便往另一端坐下。
  这二人是昨日傍晚在茶肆时追上他的,却没靠近,只远远跟着,想来也不是抓他回去,许是担忧他安危才来。
  景深没管二人,饱餐一顿后就拿着新衣回屋沐浴,天尚未大黑就早早睡了,朦朦胧胧间好似听见了夏意与先生的声音,然而醒来时他仍然躺在这个连名字也不知晓的客栈里。
  失落会子便提气劲儿起来,近来他总是天没亮就醒,下了阁楼后在店里装了袋水,又拿了两块饼就牵马去。
  客栈马厩外停着个马车车厢,较为破旧,昨日他来时还不在这处,是以多看上眼,此时一个裹着灰色头巾的汉子也进来柴院,看样子那马车车厢就是他的。
  景深没再多看,牵马出去时正巧撞见跟着他的那二人进来,两人见他后当即顿首,景深单睨视眼就去。
  马匹是那日临时寻来,脚力非那甚好的,他本想着六日就赶去,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第七日午间才拢若榴。
  阔别年余,景深在远远见着李叔家屋子时喉头就微微哽咽,心里又存着少年委屈心事,纵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忍不得,又卯力骑快些,下马时险些没站稳。
  正是八月廿三,与两年前他初来若榴时差不多时候,按捺着胸腔里的翻涌走去门边,却发现院门是掩着的,不过并未上锁。
  他推门进去,入眼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小庭院,门旁种着晚崧的菜地、石磨、缀着许多石榴的榴树、梧桐树、秋千、井亭……全部没变。
  不同的是,今次没有领他进院的先生,亦没有那个踩在条凳上摘石榴的姑娘。
  手失落地从门环上松开,就听身后有人试探叫他:“阿深哥?”
  他转过身,阿宝正仰头看着他,一脸重逢欣喜,奈何景深还不太想笑,问他:“夏意与先生人呢?”
  阿宝挠挠耳垂:“小意姐与先生去京城了,走前交给我爹爹一封信,是要转交给你的。”
  景深眉心跳了几跳,像是听不懂阿宝的话,问他:“京城?为何会去京城?”
  阿宝也不明缘由,只将他领去家里拿了那信出来,信里夏意说她外祖母病危,舅舅传信到家里来,希望她和爹爹能带着娘亲的骨灰回去送送老人家,也想着能让老太太在临终前看看她的外孙女儿。
  景深揉揉额角又看一回,若非信上字迹千真万确是夏意的,他定要觉得这是他人胡诌的信,几时她又有个在京城的外祖母了?
  不单他头疼,便夏意初听这话时都有难消化。
  那日一早收到信先生匆匆叫她醒来,未做解释便让她收拾衣裳行囊,她一肚子疑惑,到先生收好时才同她道这是要上京城去。
  夏意登时红成兔子眼:“为何要去京城?我不要去,我要在家等景深来。”
  先生不忍摸摸她脑袋:“我们带娘亲家去看她的娘亲,这是她的遗愿啊。”
  小姑娘微滞,酸着鼻头给景深留了封信,这一次,差池出在她这处。
  在马车上的这几日先生将尘封十余年的往事说与她听,那时候她娘还是太傅家的千金,而她爹爹最多最多也只是个世人看重的穷苦儒生。
  她偷偷看过好些话本,话本子里的故事无非就是帝王将相、魑魅魍魉与书生小姐,她如何也没想过她娘与她爹爹便是“书生小姐私定终身后花园”那类。
  彼时夏先生的先生孟先生与宁太傅交好,先生也与宁家公子同窗,往来密切,一次在府上多吃了一杯酒就醉来,迷迷糊糊撞进个园子里,见亭子里坐着个垂泪的少女。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二人皆算失了礼,尤其先生,在见着人后急忙转身离开,不料下一刻昏睡倒地,将身后垂泪的宁小姐吓得再没敢哭,上来晃他。
  便是那一晃,先生在恍倘间见着了落入凡尘的仙子,从此心就满来。
  后来他才得知这位宁小姐已有了婚约在身,指腹为婚的那种,因着这个,连对她有心思的太子也未能插手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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