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景枂已经待了大半日了。她什么也没做,就窝在那张软榻上休息,躺着躺着就直接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外的声音,这才知晓天黑了,楚昱已经回来了。
房门推开,楚昱推着轮椅进屋,随即关了门。
看了眼软榻上软萌软萌的迷离的人儿,楚昱一颗心忽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模样,真是,想犯罪。
景枂瞬间清醒过来,腾地从榻上起来,骨碌一下滑落站在地面上,看向了楚昱。
“我来了,你真想将那些人全部处死?”
这质问有点软软的,语气也不逼人,反倒是一句平常的呢喃一样。配着刚睡醒的有些嘶哑的声音,好听到了极点。
楚昱静静听着,竟不忍心打破,一句话不说直愣愣盯着人看。
看到最后,却发觉他的景儿竟是这般瘦了。
一瞬,心头又是一阵心疼。
他的景儿啊。
“你倒是说话,你究竟想干什么。”
说话间,景枂将那个药瓶从怀里掏出来,直接扔了过去,语气有些散漫,“这玩意儿没什么其他成分,是地地道道的毒药,怪医说是人间至毒,你想毒死谁?”
“毒药?”
楚昱拿着药瓶愣了愣,抬头看向景枂,眼神中带着意外。
景枂点头,嗯了声,“我还骗你不成。”
“确实,你不会骗我。”
但是,皇后也没有骗他的理由,她既然有求与他,又怎么会拿这种事唬人,难道还真就自信到以为,他拿了药就不会检查过?
一时,心头有些烦躁。
楚昱把药慢慢收回去,绝口不提其他,反而要景枂去厨房做面。
“我饿了,晚上没吃东西。”
语气轻轻浅浅带着温柔,仿佛是晚归的夫君看着自己妻子一样,楚昱望着眼前的人儿,笑得温暖,“景儿,我饿了。”
“你饿了关我何事。”
她一整天憋了一肚子火还没出撒呢,他一回来竟然还想着让她给做面吃?
这男人脸皮忒厚啊。
“我们现在是敌对关系,你七天后要斩了我的人。”
“你的人在你眼前好好的,死不了。”楚一口纠正,随即解释道,“不是七日,而是五日。”
“嗯?”
楚昱推着轮椅去开门,顺手就去拉景枂的手,被人甩开了也不恼。
“五日后,我登基为帝。”
景枂脑子一瞬出现一道道白光,白色中夹杂着无数的黑暗焰火,如同从心底深处涌现出来的幽怨一样。
她停下脚步,一瞬不瞬看向他,嘴角带着凉意,嘲讽道,“楚昱,你很好啊!”
竟然是要登基了,五日后就登基。
深呼吸一口气,景枂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波动烦躁的心,保持冷静,“所以……你是特意想告诉我,你登基那一日,便是将我景家军一干人等斩首示众的日子。”
“不是我的意思。”
楚昱想去抓那双手,却只在半空中抓到了空气,景枂直接避开了他的接触。
她在逃避他,不喜他的触碰?
这一认知让他整个人瞬间暴躁起来。
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崩裂状态愈演愈烈,似乎,这一刻她眼里的他,已经开始在走向陌生。
“景儿,你过来。”楚昱喊了声,看着她。
景枂下意识又是退了一步,蹙眉不止。
她大概是讨厌现在的情况的,但是也绝非到了如此直接抵触的地步。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相忘相连的毒在起作用。
心若是靠的更近,身体的抵触就会越大。
她如此排斥楚昱……
景枂转身捂着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
这什么鬼哦。
“景儿,过来。”
景枂没转身,只看着眼前的黑色,淡笑道,“就这样吧,你想做什么就做,若没事,我便离开了。”
“过来。”依旧是固执的喊着。
景枂却不断的加快脚步,似要逃离了现在这个场景。
她心里本能的不想逃,奈何身体那种排斥感越来越强,同时心里对怪医的骂已经无限循环几百遍了。
若不是和怪医同一个师父,她真想将他师祖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眼看着景枂越走越快,几乎要消失在他眼前时,楚昱目光里的火也渐渐灭了,整个人转而冷漠起来。
看了眼空荡荡无尽的黑夜,他直接喊了声,“将人拿下。”
刷刷刷!
十几个黑衣人瞬间将景枂包围。
“你跑不掉的,这些是最新训练出来的暗卫,他们只听命于我。”楚昱推着轮椅一步步上前,到了景枂面前,目光灼灼望着她,一字一顿,“景儿,五日后斩首,你也在内。”
*
死牢内。
景枂被无情的推了进去。
而后一道重重的枷锁落下的声音,直接将她双手锁定住。
“好好看着,一切人不得探视。”黑衣人随即出去,和外头的牢头吩咐道。
景枂在黑暗中露出一抹苦笑,这可真是缘分啊。
这死牢,不是外头的一般牢房,而是当初关押那十大重型死刑犯的牢房。
如今,九个牢房人去屋空,她被随意安排在了原本关押囚秋云的那个牢房内。
对面,便是安秉!
安秉还在死牢内,这一点景枂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这时候的安秉,竟然气喘吁吁,一副被鞭打伤痕累累的惨不忍睹样。
看模样,竟是快要死了。
“嗯?”
景枂站起身走到牢门边,朝着对面望去,发觉安秉的脸色极为红润。这红润有点像血,艳红艳红的,格外鲜艳。
所以,诡异的厉害。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安秉扭转过头,看向身后方。
一刹那,目光与景枂对上,整个人都是怔愣了。
“是你?”
安秉顿了顿,又仔细分辨一会儿,确定道,“果真是你。”
景枂摸着自己这张假脸,着实纳闷了。安秉究竟是从哪门子看出了门道,为何能够认出她来?
这确切的一声,早就说明了一切。
景枂想抵赖都不成,于是点点头,承认了,“是我。”
“我以为是谁,没想到竟然是景家的大小姐。当初竟然可笑的在死牢里蹲了一个月。”
想起当初的那段时光,可真是怀念又觉得好笑。
他竟然和景家小姐相谈甚欢,这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件。
“太子殿下果然心狠,原本的心上人也能下得了手,看来留我一个自尽的机会,已经够宽容了。”
安秉转头低低呢喃着,觉得这一切也就是这样子了。
他这二十年,该赎罪的都已经赎罪了,若是无法抵消的罪孽,再耗费时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回头看了眼景枂,安秉又说道,“等会儿可能有些难看,你转过头别看便是。”
他已经服了毒,等会儿就该毒发了。
景枂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你……要死了?”
景枂不由得追问一句,“你这一身功夫,谁能伤得了你,除非你自己想死。”
安秉苦笑一声,“是啊,自己想死。”
景枂顿时接不上话。
只觉得,今日遇到的一个两个,特么都是蛇精病。
全部不太正常,尤其是见到此刻此模样的安秉。
但是她自己都已经身陷囫囵了,哪里还有闲心思管得了别人。
安秉这人,和她并无交集,当初会怒极他,也会因为楚昱的关系。可如今——
景枂又是心头一闷,那人都将他打进死牢了,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安秉的发作尤为恐怖。
整个人如同抽风一样在牢房里发颠着,时而拿头撞击石墙,时而自己抓头皮大喊大叫,最后甚至于开始不断撕咬自己的手指。
那模样,竟是要吃了自己一样。
景枂看着看着,忽地就看到安秉转过身,整张脸面对着她。
他一双眼已经在渗血了,嘴角开始出现溃烂,望着他又辨不出方向,只大约的看着她。
一声声,一句句,哭喊着。
“太子,太子,啊……”
“便是死,你也这般狠——”
“死,也死不安生……”
景枂听的浑身发毛,鸡皮疙瘩一层层叠起,只觉得眼前这人已经和恶鬼差不多了。
若是没有牢房阻挡,他大概能直接爬过来将她吃了?
“啊——”
最后一声痛苦的尖叫,安秉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景枂再看过去时,直接一口倒抽气。
他竟然将自己的一双眼珠子挖了出来?
那双手……
景枂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心里却是再也无法安静下来。
安秉临死前那一句句呐喊,每一句都和楚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