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件事,谭家好好儿地亲事非要退,未尝没有和咱们较劲儿的意思在里头。”
陆老夫人想起同自己说话时,陆长风插科打诨没个正形儿的模样,自己一提及“那件事”,却装的极轻松平淡了。
依着他的性子,若果真忘了不在意,又岂是这副形容? 再者,他惯来嫌女子事多麻烦,今次可好,请医问药不算,还领了人来给自己磕头,倒也不知是他转了性子,还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老夫人您可得长命百岁呢!”刘嬷嬷隐约有些明白,就道,“依您的意思是?” “你瞧他方才,分明是有心的,那我何不放个模样相当的在跟前,也叫风儿多少收收心思。
虽然长的只有三四分相似,但颜色却是不输多少的,且形容举止也正派,是个良家子,家里长辈也都是个本分的,不像那个,心思深沉又惯做个样子。”
陆老夫人虽偏居一隅,却也听闻陆长风在京城的事情,探花弄草的事情没少去做,他娘更是常写信过来,言语中难免透出一两分担忧:再这么下去,好好儿地人家又怎么放心把女孩儿嫁进来呢! “四爷当年年纪小,性子倔,也难怪。
不过,果然还是您想的深呢!”刘嬷嬷说了这句话,见陆老夫人阖着眼要睡的模样,便轻轻退了出去,招了个丫鬟进来打扇。
她出了德馨院,往下人房去。
“刘妈妈,您今儿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快进来坐!”刚进了院子,便有一人迎了上来,是个穿绸戴银的媳妇子,见了她一叠声儿地招呼道。
“人呢?快快去上了茉莉茶来,还有刚出来的红糖糍粑,刘妈妈最爱这些个香甜的。”
刘嬷嬷也不阻她,进了屋里坐在上首,客套了两句。
“李正家的,你忙着呢?” 原来这人正是庄子上李婆婆的儿媳妇齐氏,在陆家专管些下人挑选、调教、奖罚和发月奉等诸事宜。
☆、第二十九章 陈嫌旧隙
端看她身材圆润,满面红光,身上的穿着很是抢眼,手腕子上带了实心的大银镯子,锃光瓦亮地,再看屋子里头的摆设亦十分烧银,四方地雕花小桌上瓜果点心俱全,便知往日里没少得些好处。
“不忙,哪里有您伺候老夫人劳累。”
齐氏谄笑着,见她扫了一眼屋子,颇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刘妈妈来,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刘嬷嬷也不绕弯子,直说道:“老夫人点了个丫头,过几日要去四爷院子里伺候的,我来打声招呼。”
“哟!”齐氏眼睛一亮,“可是今次选上来的?不像不像,那些都还淘气着呢!莫不是府里的?谁家这么大福气,能进璟萃院当差,还得了老夫人青眼?” 她伸长了脖子打听道,一双小眼里亮着光,堆了一圈肉的颈脖都激动地都涨红了去。
这次挑家生子,璟萃院可只配了几个小子,原本一个丫头也不打算放进去的。
如今倒天上飞下来一个,若是得见,她也能先卖个好,往后可不就是个造化? “不是,是外头进来的,姓蒋,大名佳月。
顶二等的缺,你先记下罢!”刘嬷嬷就道。
齐氏闻言,心下就是一惊。
这可不是她婆婆那干孙女儿么? “这……这怎么说的?”她有些不相信,语气里却又隐隐带了十足的兴奋。
若要说她齐桂花这一辈子最瞧不上眼最巴望着倒霉的,那头一个便是王若香。
她往常没少在别人跟前嚼舌根,不外乎什么“穷巴巴地酸样子,装什么清高蒜啊”!又或者是“哼,非要显摆自己,我瞧她能撑到几时,丧门星!” 齐氏之所以这般,这里头却有一番缘故在。
原来若香当初在陆府,因与李婆子有一番交往,李婆子喜她举止性格,便有意与若香做婆媳。
只是后头出了一桩事,若香去德馨院时,正撞上当时科举未中的三老爷陆华琛,这个主一心读圣贤书的,向来在儿女情事上不怎样上心,那次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走科举的料,难过之余,竟一眼瞧中了若香,想要收她进房里伺候。
若香却不愿做小,求到老夫人那里,只说自己“不敢耽误三老爷前途,请老夫人做主”,陆老夫人于是调她去了清冷的内书房伺候。
三老爷看上的人,虽然没求到,但哪个还敢沾惹?幸而若香同李家的亲事还未有一撇,外人还不知晓,也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当时齐氏还只是个在厨房里当差的三等丫鬟,后来嫁了李正,得知若香并不如何积极李家的亲事,自然对她没个好眼色,心里是又妒又不甘心,老大的不自在。
偏她每回只提个头,便遭了丈夫李正的白眼,心中着实郁闷难当,又不便到外头去说。
这些年,李婆子在庄子上养老,对若香倒比齐氏更亲热些,热热络络地来往着,尤其是蒋大郎生了病以后,尽心尽力帮衬蒋家,好似她王若香才是儿媳妇一般。
如此更添了齐氏心里头的不痛快,常在外头说些蒋家的闲话嚼舌。
这会儿叫她逮着了机会,心想:好你个王若香啊,不是一心要挣出去做正头娘子的么?你连三老爷都瞧不上,如今倒巴巴地要送女儿进来做小?我呸! 齐氏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极怪异的笑来。
似是笑,又似恶狠狠地。
刘嬷嬷好似并未瞧见她神色,慢悠悠吃了一口小丫头子端上来的茉莉茶,只觉唇齿留香,也不知是从哪个院子的份例里扣下来的。
心道这李正家的也忒不像话,胆子是愈来愈大了,再不收敛,怕是李春兰一张老脸都要舍了去。
语气就略有些冷淡地道: “怎么?你有什么想头?” 她在陆家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隐约知晓些李正家的与若香之间不睦,却很不以为意。
做下人的,斗归斗争归争,却始终得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该说的做的那是半步脚尖子也不能越了过去,这件事是老夫人亲自发的话,容谁置喙? 再者说,那蒋佳月是老夫人放在四爷身边的一根定心针,也不容谁动小心思穿什么大鞋小鞋。
齐氏闻言就是一抖,赶忙收了面上的神情,肥呼的脸颊动了两下,“倒真是没想到,那个丫头片子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刘妈妈莫怪,我哪里有什么想头,就是随口一问罢了,呵呵,呵呵。”
嘴上这般说,牙齿却咬的咯吱响。
千万别叫我抓了小辫,否则倒要你王若香知道知道,我齐桂花也不是个好惹的!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得意极了。
你不要的东西,我不仅过得快活,还能使上几分手段给你尝尝,倒比你那瘫着的好了不知多少去! 刘嬷嬷见她忽而志得意满,忽而咬牙切齿,忽而眼珠子又贼溜溜地转,面色一沉,正声道: “李正家的,看在我那老姐姐的份上,我可提你一句醒,这丫头是老夫人要的。”
“是是是,我记着呢,您可放宽了心。”
齐氏这边点头弯腰地对刘嬷嬷拍了胸脯,又亲自翻开奴婢册子添了蒋佳月的名,后头注了二等,大声吩咐下面的丫头子准备好衣裳被褥等物。
最后送刘嬷嬷走时,还塞了一点子心意。
“你那亲亲的干妹妹,可把你干侄女儿送进来做丫鬟了。”
待李正回家时,她只管坐在一旁嗑瓜子,似笑非笑地冷哼了一声。
李正瞥她一眼,端了碗茶吃,扭过脸去懒得看她,嘴上道:“又在外头听了什么闲话,满嘴胡沁呢!” “哟哟哟,我还没怎么着呢,这就心疼上了?”齐氏吐了嘴里的瓜子壳儿,拍了拍手,“我胡沁?等着瞧吧,哼!” 见她不像往常似地嘴上乱骂,倒胸有成竹一般,李正反而有些疑心,就道:“有话就说,别他娘的放臭屁!” 齐氏闻言,得意地咧咧嘴,“那我可就说了?今儿刘嬷嬷来了,说老夫人点了个丫头去四爷院子里伺候,你可知道是谁?” “是谁?你说是月丫头?嘁!”李正嗤之以鼻。
这绝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干妹子是个什么性子,当初费了老大的劲出府,又怎么会把亲生女儿送进来? 不信拉倒!齐氏跟了李正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头的想法,闻言也不和他辩,磕了粒瓜子,眼珠子一转,抬脚就要出去。
“又去哪儿勺话呢!” 齐氏回了李正一个白眼,并不搭他的腔,扭腰摆臀地径直出了屋子。
☆、第三十章 改了性子(加更)
却说蒋家这边,气氛实在沉闷了两日,这天夜里,蒋佳月收拾了碗筷,默默坐在油灯旁边做绣活。
她几次想张嘴说话,见娘亲只是闷头穿针引线,便又噎了回去。
过了会子,蒋佳月起身去灶房里头熬药,蹲在地上,一行看着火,一行闻着药苦味,她觉得嗓子眼有些发酸,便吸了吸鼻子。
良久,脖子发麻,她抬起头看着天上一轮皎洁莹白的月亮。
便瞧见灶房外头站了个人影。
“娘,我看着就行了。”
她说道。
这是江先生开的方子,三碗水煎做一碗,再用文火熬上大半个时辰,这期间须得有人好生看着火候才行,否则药效不到或者过了,便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