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等。”
陆长风看她。
蒋佳月摇摇头,握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冷地直颤,却还嘴硬,“就在这里吧!” 陆长风拿她没有法子,索性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她肩上,“系好了。”
一瞬间,他的体温将蒋佳月全部包裹,暖意直落在她五脏六腑间,暖洋洋地。
她用手覆在披风的系带上。
丝绸光滑而冰凉。
“妾身,多谢四爷。”
慢慢系好,她弯腰冲陆长风行了个礼,露出个笑意来。
眼角眉梢,俱是蜜意。
她想起那日林玉窈说起陆长清的神情,想起她偷偷在自己耳边说的小话,又想起与陆长风间的点滴来,心底一点一点,暖意往上升涌而来。
“四爷。”
吴先生从屋里走出来。
“先生请说。”
蒋佳月一个激灵,直愣愣就盯着吴先生看,心里已凉了一大截。
她分明听到屋子里霎时静默一片。
“三少夫人的病症并不
☆、第一七二章 人心难测
林玉窈的孩子终是没有保住。
天寒地冻的时节,蒋佳月整日缩在棠锦轩里头烤火,却仍觉得身上心里冷津津一片,手脚更是怎么暖也热乎不起来。
当晚回去陆长风就强着她喝了一碗姜汤,汗却一直发不出来,人恍恍惚惚地打摆子,恰好吴先生还没走,陆长风连夜把人请到了景萃院,看完倒是开了方子,只是蒋佳月如何也不肯喝了。
第二日不知怎么传出去她做贼心虚的谣言来。
林玉窈进了陆家,鲜少和陆家的几位小姑子说话,来的最勤也最亲近的,便是蒋佳月了。
她一出事,蒋佳月就病了,前几天还躲着不见人,底下碎嘴的奴婢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小群气地与人大吵了一架,蒋佳月却只说“随她们去”。
只要楼氏没查到她这里来,旁人说什么也不过是抹黑,她才不怕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怕的,是人心。
林玉窈与世无争,活的肆意洒脱,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语,只求嫁与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却在大婚之日就被暗处的阴毒之人盯上…… 那药物到底是何时掺杂在她的饭食中,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直到发作,不仅孩子没保住,只怕她日后也再难有身孕。
偏生陆长清的身子也不中用,日后唯有纳妾,恐怕才能有后。
蒋佳月把自己关在倒座房里,浑浑噩噩地吃饭喝水,脑子里琢磨了好久。
林家是陪嫁了丫鬟和嬷嬷过来的,林玉窈一应吃穿住用都是林家带过来的人负责,楼氏也是最先从她身边的人查起。
林家的人当然不会害自己主子,林玉窈在陆家过的不好,没有依靠,她们更不会有出头之日。
但只有先查这些人,方能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林玉窈小产,谁能获益? 蒋佳月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陆长清院子里的丫鬟,以绫罗为首,或者还要加上楼氏院子里的那个明桥。
只是她能想到的,楼氏如何会想不到?这都好几日过去了,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蒋佳月更是害怕起来。
能做到如此缜密没有破绽,当真是一人所为吗? 或者说,楼氏在彻查的过程中,难道没有人相互之间包庇,乃至沆瀣一气? 否则何至于一点头绪都无。
蒋佳月越想越心寒。
当年璇娘是事时时刻刻盘在她心头,不管闭眼睁眼,如何也过不去。
那么多人想要璇娘和她肚中孩子的命,虽然不曾联手,但却无意之中,终于由许多人共同完成了陷害璇娘的计划,把她逼地心灰意冷乃至半疯后,离开了陆家。
而陆长风呢? 为了陆老夫人,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竟还纵容那些诸如苏凝筠之人在陆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的心里,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蒋佳月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说不清心头的寒意是从冰冷的冬夜里灌进去的,还是从五脏六腑之中散开来的。
即便如她所猜测,璇娘也不过是陆长风用来挡箭的筏子,那孩子总该是真的? 他能冷眼看着璇娘受那么大的伤害,今后就不会看着她这个筏子重蹈覆车,然后招招手,仍旧有大把的小娘子随他挑选…… 一想到这些,蒋佳月连饭都咽不下去。
谁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没有被下药,即便她和陆长风清清白白,更不会有身孕,可是外人如何知晓? 说不得,从她踏进棠锦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和林玉窈一样的命运。
既是绊脚石,又是踏脚石。
“四爷。”
外头传来说话声,蒋佳月知道是陆长风回来了,也知道是千书进来伺候,她却不想出去,连动弹都感觉没了气力。
不过是一场烟云繁华,风轻轻一吹,就该散了,又何苦受那一时期盼的迷惑。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动静小下去,应是陆长风洗漱过已经歇下了,她听到千书略带不舍告退的声音。
或许,她应该搬出棠锦轩,住回原来的屋子…… 迷迷糊糊想着,身上越发冷起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墙角的炭盆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燃尽了,如今连一点火星都没有,屋子里更是生寒。
她把自己抱地更紧了些。
“又没吃饭?” 忽地上方传来陆长风极低沉暗哑的声音,即便不见,也知道他面上定然是十分不高兴的。
投下的影子遮盖在她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上,似乎没了烛光,更冷下去。
蒋佳月打了个摆子。
“药也没吃?”他又问了一句。
蒋佳月实在不想与他说话,又怕不回他更要发火,到时免不了一番纠缠,便低低地道:“多谢四爷关心,妾身不饿,也没病。”
陆长风只当她是担心林玉窈,哪里知道女子的心思细腻又敏感,什么事都能绕到她们想绕的上头去,随着胡思乱想,心思更是早不在原本的事情上。
他虽不高兴,到底念她是生性良善,压抑了怒气道:“起来把药喝了。”
“妾身没病。”
陆长风脸色就更阴沉下去,简直比外头呼啸的寒风还人了。
他成日在外头奔波,回来她不殷勤着点就罢了,自个儿特意过来,就把个后脑勺对着他?连吃药都要三催四请的了? 陆长风把药碗重重放在桌上,溢出来的药汁洒在他手上,烫的很。
瓷器碰着木头桌子的声音很是沉闷,却带起了一片震动,蒋佳月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瞧见他竟纡尊降贵地端了药过来,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把油盐酱醋都倒在一个锅里,大火熬煮到沸腾一般。
什么滋味儿都有。
烫地心肝脾肺肾都疼。
陆长风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来,“又作什么死呢!非要爷灌你才喝是吧?德性!” 分明是发怒的,里头却有着隐忍的关切。
蒋佳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仰着一张苍白失了血色的小脸儿对着他道:“四爷,妾身真的不想喝……我怕……” 陆长风顿时就愣在那里。
☆、第一七三章 我做了梦
她怕什么呢? 怕喝了药也没有用,还是怕喝了药会更不好? 陆长风眼神暗了暗,看着她抱着自己,眸子里没了清澈,倒多了血丝。
眼眶鼻头都是微微发红的,显是哭过了。
“放心吧,吃不死人。”
他恶狠狠地说道,“爷特意叫吴先生开的方子,让李议熬的药。”
这还是他自那次后,头一次在蒋佳月面前提起李议。
果然见她眼神亮了亮,想问什么,又咽了回去,转而道:“妾身不是怕死……” “说说。”
他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累了一天了,还要跟这儿浪费口舌,陆长风打算找个舒服点的姿势,“怕什么?” “我……”蒋佳月咕哝了一句,“不敢说。”
陆长风忍不住笑起来。
他故意揶揄道:“你还有不敢说的?爷连药都给你端过来了,倒是奇了怪了,竟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蒋佳月脸就红了,又埋回去,咕哝道:“璇娘……的事。”
许久,没听见声响,她悄悄抬头,却正看见陆长风盯着她,眼里说不出是什么。
她亦抿着唇,盯着他看。
半晌,陆长风缓缓扯了扯嘴角,“想知道?”难怪说她怕…… 她点头。
夜色渐深,倒座房里没了炭火,冷的好似要把人冻成冰渣一般,蒋佳月却从陆长风那里听到了一个不该她知道的事实。
他说:“你知道璇娘为什么会小产?又觉得爷不为她考虑实在过于冷情,所以才害怕?那如果爷告诉你,璇娘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孕,最后是自己求去的呢?” 是她……错怪陆长风了? 那么,陆长风早就知道这一切,却顺水推舟,又是为何? 外头的雪泛着清冷的白光,蒋佳月忽然想起当初在江陵,初见十四王爷时,他衣袍之下那一抹明黄。
那是她刚刚病愈不久,还不敢相信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情形,正是十四王爷的到访,让她开始相信那个梦境不是偶然。
可是随着时日愈久,梦中的一切却越发模糊起来,最后只剩下那个漆黑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