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说话呢!谁他娘的急赤白脸了?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血口喷人!”顾滕握拳。
“你骂谁呢!” “我骂什么了?我顾滕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不说脏话!”顾滕整个人缩在后头,只能看到一点袍角,不大会儿又伸了半个头出来,怂兮兮地道,“那个,公主,微臣知道错了……微臣不该学那泼妇骂街,微臣就是小白脸,可是微臣真的没有编排过您啊!您是皇女,尊贵无比,微臣冤枉啊!” 嘉庆公主前脚还被他那无赖样气地发抖,这会儿瞧他一副奸人嘴脸,索性连气都懒得气了。
“你出来说话!” “那公主您可不能动鞭子。”
“本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个德行!” 顾滕这才钻出来,理了理发髻衣角,心疼地看了眼破了边儿的衣裳,“这个好贵的,还是四哥出的银子……” “回头赏你十件八件。”
嘉庆公主看他那模样就咬牙,什么玩意儿! 成日里跟在长风哥哥后头混吃混喝地,自己没本事,还拿了鸡毛当令箭! “得嘞!多谢公主恩典!”偏生顾滕还一无所知,兴高采烈地等着她赏赐,毫无羞耻可言。
顾家早有下人去禀了主子,这会儿一大家子俱都涌了出来,纷纷朝嘉庆公主磕头行礼。
嘉庆也不说话,顾滕无法,原还想着就这么混过去算了,这会儿却被他娘顾夫人摁着,一同跪下去。
顾滕的大哥顾琛也在其中,悄悄打量了嘉庆公主几眼,见她面有愠怒,不似高兴儿,这才把心放下去。
看来他这个小弟弟是在外头瞎胡闹的时候得罪了嘉庆公主,被人堵在了门口。
他早就听下人说了,上来就是一顿抽,啧啧,先不管疼不疼吧,叫老爷子知道了,就算有亲娘护着又如何,少不得又得抽顾滕一顿,他可是乐见其成的。
“妾身失礼了。”
顾夫人是个温柔大方的长相,面上带着笑意请嘉庆公主进去略坐一坐,手底下却掐了顾滕大腿一把。
“嘶”他顿时一身闷哼,“娘,你……” 顾夫人瞪他一眼,顾滕便把话咽了回去。
等他家老爷子回来知晓此事,少不得是一场教训,又不知娘要流多少泪方能保住他。
顾滕想着就心灰意冷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他自个儿不争气,就算年纪小了一轮,若是和陆长风似的有本事,又有哪个能拿捏的住他们母子二人? 连带着他娘都要日日提心吊胆抹泪珠子。
他垂头丧气地模样,嘉庆公主自然看在眼里,对顾夫人道:“本公主还有事在身,多谢夫人美意,就不多留了。
正好还有件事要与赞礼郎相商,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赞礼郎是顾老爷子给顾滕捐的七品官职,既没什么俸禄,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挂着好看罢了。
为此嘉庆公主不知嘲笑过他多少次,回回顾滕说“五品又如何,还不是捐来的”,就把嘉庆公主堵地脸色发紫。
如此,顾夫人自然无有不应,又对顾滕耳听面命一番,叫他好生说话,不要惹了公主生气云云。
一大家子人又俱都站在门前,眼看着嘉庆公主上马而去,顾滕骑马跟在后头。
一时到了一处茶馆,嘉庆公主轻车熟路地将马鞭扔给身边护卫,人大步朝里走去。
顾滕忙不迭地跟上去。
只见她上了二楼,找了个雅间进去,坐在靠窗的位置,扭头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一言不发。
其实她是极好看的,不同于大臻朝那些世家女子的娇媚,嘉庆公主五官艳丽明朗,肤色也并不十分白皙,略染了些光色,面上不施粉黛。
许是为了方便骑马,身上穿了大红色的胡服,袖口处用金丝编织而成的长带扎起,清清爽爽。
整个大臻朝,也就她敢穿成这样招摇过市。
窗外的晨光落进来,照在嘉庆公主侧对这他的面颊上,镀上了柔柔一层霞光,映称着大红衣裳,美艳不可方物。
顾滕一时看呆了去。
“看什么!信不信本公主挖了你眼珠!” 嘉庆公主回过头来,见他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样,恶狠狠地骂道。
色胚! “别说话!”顾滕食指抵在唇上,突然歪了歪脖子,坏笑道,“公主,您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大胆!” “微臣是真心为您考虑。”
他就是那么个混不吝的性子,这会儿早不知道怕了,笑嘻嘻地道,“您不说话,那绝对是京城第一美人,不骗您,四哥都得承认……” 眼看嘉庆公主就要抽鞭子,他立时住了嘴。
幸而护卫进来送茶水吃食,才饶了他一顿皮肉之苦。
嘉庆公主吃了一口茶,皱了皱一双黛眉,就放下去,不吃了。
顾滕又凑上来,“不合胃口?”也不管嘉庆公主吭没吭声,自顾自倒了一杯,刚吃进嘴里就吐出去。
“呸呸呸!真他娘的涩!这都什么糟烂玩意儿!公主您等着,微臣知道哪里有好茶,这就给您泡去!” “站住!”嘉庆公主不理会他,冷笑道,“纨绔子弟!” “谁他……” “本公主有话问你。”
不待他说完,嘉庆就开口道,“若有一句虚言,本公主立刻就去禀了父皇,革了你赞礼郎一职。”
“革就革呗,反正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顾滕翻了翻白眼。
“你大哥官进半品。”
“您说,您说,微臣保证字字属实,绝无虚言。”
嘉庆公主这才满意,手里握了鞭头把玩着上面的珠宝,一双凤目却盯了顾滕,“你见过那勒族的两位王子了?” “见了。”
还挺熟,您要是感兴趣,微臣可以引见引见……顾滕心道。
“长风哥哥也在?” “在……还是不在呢……” 嘉庆将鞭子往外抽了抽,他连忙道:“在,在在在,相谈甚欢。”
“真的?” 长风哥哥不仅在场,还与那两人相谈甚欢吗?他…… 嘉庆公主神色突然暗淡下去。
顾滕却以为她在问陆长风是不是真的在场,顿时点头如捣蒜,“微臣对天发誓,若有一句隐瞒,天打雷劈!” 他说的这般信誓旦旦,更添了嘉庆公主心里的苦涩,目光从顾滕脸上移开,又看向了窗外。
年关将至,正是街头巷尾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携儿带女出门耍乐,添置东西。
不过一楼之隔,那欢快却如何也听不清楚,耳里只有嗡嗡作响的声音。
她良久都不曾说话,端了桌上的茶盏,仰头灌了几口下去。
这茶再苦再涩,此时却没了滋味。
那勒族六、七两位王子来京,不仅是议和,学习中原文化,更重要的,是…… 和亲。
他们将要在皇家娶一位公主,在百官中娶一位世家之女回北疆。
这些,都是嘉庆公主此前偷听到德元帝与十四王爷闲谈之时所说的话。
当时嘉庆公主不曾放在心上,可是昨夜,那两位王子竟然向十四皇叔打听起她来…… 好在十四皇叔自小待她极好的,将那两人打发走后,立时就派人送了口信过来,问她是否与那勒族王子见过。
当时天色已晚,不好详说,今儿一早嘉庆公主就急急忙忙去找了静王,这才知晓那六、七两位王子曾经透露,是顾滕说起过她。
还在静王跟前夸了一堆“国色天香,腹有诗书”乱七八糟的。
这便有了嘉庆公主一出宫,就堵了顾滕一事。
此时她却早忘了要找顾滕算账,满心满眼只剩下那句“相谈甚欢”。
长风哥哥,他……他不知道的吧?所以才由着顾滕满嘴跑风,说漏了嘴…… 他若是知道那勒族的打算,一定不会让顾滕乱说! “公主,公主?” 她许久不说话,明艳的面庞上罩了一层轻轻浅浅的愁容,直如那远山拢雾,失了生气。
顾滕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拿手晃了晃,“公主?” “啪!” 嘉庆回神瞧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手中握着的鞭子反手就抽出去,正打在顾滕手背上。
“啊!”他大叫一声,疼地直跳脚,“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嘉庆公主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那勒族王子面前提起过本公主?” 顾滕一愣,眼珠转了转,“没……没有吧?” 嘉庆顿时又要扬鞭。
“等一下等一下,微臣想想,想想……”顾滕抱头就躲,一行疼地直吸气,一行拼命想说辞,“那个,不是我、微臣提起的,是他们问起您来,微臣也没搭理啊!” “怎么问的?” “就……问您是不是国色天香,文华斐然来着,微臣想着做人要有底线,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不是,就……没理……”他越说越心虚,偷偷觑了一眼嘉庆公主的神色,“那个,微臣是不是应该附和啊?毕竟公主您真的国色天香,文华斐然……” “那长风哥哥呢?他怎么说?” “四哥?四哥啥也没说啊。”
嘉庆公主眼神顿时亮了亮。
“到底怎么了啊?这就是您说的编排?那微臣这冤屈可大了去了,微臣冤枉啊!”顾滕吹了吹手背,扯着嗓子就干嚎,“冤枉啊!” “闭嘴!” “哦。”
嘉庆公主起身就要走,顾滕连忙堵住了门,换了个笑脸,“您不是说要赏微臣衣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