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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完结+番外 (浣若君)


  在给儿子的信里,她亦是不停的在鼓励儿子,让他按时服药,让他振作起来。
  但同时,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那种灰败,那种一心赴死的绝决之意,当时他并未觉得有什么,此时再看,才能读得懂。
  字里行间,她是早就准备好死在岭南的。
  默了半晌,将信纸缓缓放下,陈澈道:“淮誉,再讲,究竟是谁干的?”
  陈淮誉道:“六年前,陈淮阳去过一回秦州,回来之后只说自己未见到三弟,然后此事也就了了。但事实上,他到了之后非但见过三弟,应当还曾见过三弟妹,而后,他出于愤慨,便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写信告诉了远在岭南的我母亲,让她知道,在她的婚姻里,有一个只比我小着七八个月的外室子,还有一个与她两头作大,在京城充当夫人的外室。”
  该来的终将还是会来的。
  但陈淮阳没想到弟弟竟能查到这个。
  他断然道:“二弟你胡说,我何曾……”
  陈淮誉冷笑:“当初兰芝说她房中遭窃,有许多贵重首饰不慎丢失,但这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父亲问你要你和母亲来往的书信,你说这些东西一并儿丢失了。
  首饰算不得什么,是什么原因丢的你自己清楚。但是书信,才是真正你想栽赃给俏俏,然后毁掉的东西。”
  确实,书信之中,有许多于凤林问陆宝娟其人,又问陈淮安,问京城之中种种事情的言语,陈淮誉在母亲死后,怕父亲发现后要怪罪自己,就借故丢失而给烧掉了。
  至于首饰,确实唯有他自己清楚都拿到了哪里,陈淮誉还算君子,为了哥哥的婚姻幸福,没有把这事情当众揭出来。
  陈淮阳是真没想到,陈淮誉居然能翻出这些事来。
  陈澈站了起来,还当着林钦和陆宝琳的面大步走到陈淮阳面前,刷的一巴掌就搧了过来,搧了一巴掌,再一巴掌,他似疯了一般,见什么便砸什么,往陈淮阳身上不停的砸着。
  郭兰芝先是看不过眼,摇着陈老太太,道:“祖母,这干淮阳什么事儿,父亲难道要打死淮阳?”
  要说,总是陈澈自己的错。
  徜若不是他惹祸,又哪里来的陈淮安,又哪里来的外室,起是祸是起自于他。
  陈老太太于是说道:“明洞,凤林都去了,便淮阳告诉了她这些事情,我觉得很好,至少她去的时候明明白白,清清白白的。
  你又何苦打孩子?”
  陈澈气了半晌,到底这是妻子最疼爱的儿子。
  他还是收了手。
  默了半晌,他说道:“明儿起,淮阳告个病,不准再上朝了。你给我在你自己的院子里反省,反省到你自己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才准出来。”
  便打便骂,陈淮阳早知有这一日,可是真叫他称病,就是要废了他的官途。
  他一把拂开正在他头上拿个帕子揩着的郭兰芝,吼道:“爹!”
  陈澈道:“家虽小,与国是一样的,你个败类,非但经营不好自己的小家,还为了一丁点儿负气就害死你母亲,正叫你再作官,只怕江山朝廷都要叫你祸害。”
  “来人,还不把他给我绑出去?”说罢,他又吼道。
  “压死骆驼的或者是最后一根稻草,但在此之前,它所背负的重负,一点一滴,都是它走向死亡的加害者。”陈淮誉淡淡说道:“您以为,就仅仅是陈淮阳告诉了她你养了外室她才死的?”
  锦棠眉头一挑,才明白,今天的重头戏要开场了。
  若她猜得不错的话,那另外一个加害者就是陆宝娟了。


第174章 加害者
  一弯明月挂于树梢,池塘里闷了一日,终于等到夜凉之后,想要出来鸣唱几声的青蛙,呱了两声之后,听到岸上哐啷一声巨响,连忙又退了回去。
  陆宝娟手里的茶碗,随着陈淮誉一指指过去,哐啷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在水榭的地上滚了片刻,咕咚一声,入水了。
  她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我的淮安还在河北赈灾,风里来雨里去的,今儿淮誉带回锦棠来,这是存心要给我难堪了。
  我可告诉你,老二,我与你母亲的死没有一丁点儿的干系,老爷徜或要休妻就休吧,反正您娶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
  余生,指望陈澈的爱和尊重是不可能的了。
  果真陈淮誉揭出余凤林的死因来,人人都是加害者,不止她陆宝娟一个。
  她已然活在地狱之中,倒是很希望陈澈也堕进这求出无期的地狱,和她一起痛苦,绝望,求出无期。
  荷塘之中终于渐渐儿有了此起彼伏的蛙鸣之声。
  林钦和陆宝琳两个瞧着不大对劲儿,已经告辞了。
  此时在场的,就只有陈府自家的几个人,和罗锦棠。
  她是为了自己而来,她得亲眼看着自己的婆婆陆宝娟被送进牢里去,或者给人关起来才行。
  否则的话,罗锦棠觉得自己在京城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罗锦棠也不知道陆宝娟这个婆婆与余凤林的死有没有关系,但她看起来很沉着,也很冷静,似乎全然不惧怕陈淮誉会拿出什么证据来一般。
  陈淮誉说道:“当初在京城,所有寄给我娘的药材,全是由陆氏一人打理的。而我娘是中慢性毒而亡,她死,陆氏才有可能登堂入室,要说陆氏没有在药材之中下毒,谁会信?”
  陆宝娟一听,顿时一笑:“老二,给你娘的药材虽是我采买的,可你问问袁俏,药是不是皆是她焙的,由她炮制过,焙研好了,才发往岭南的?”
  陈淮誉顿时愣住。
  因为一直以来,他觉得事情当跟袁俏无关。
  难道说,真的是袁俏炮制药材的时候,在里面加了微量的毒,才害死余凤林的?
  陆宝娟一句反驳之后站了起来,对陈老太太说道:“罢了,母亲,让老二好好查吧,您娶儿媳妇是为的什么,儿媳妇成亲之后又得到了什么,您最清楚不过,儿媳告退了。”
  便陈老太太,居然也开始为陆宝娟开托了起来,她道:“凤林走了,我知道二郎难过,但你娘去了就是去了,总把个亡人翻出来,她在泉下都不得安宁,都散了吧。”
  陈淮誉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祖母,我娘活着的时候,您每每病倒在床,吃药皆是她先尝,尝过才肯喂给您,她是天底下难得的至孝之媳,她死了,您竟可以如此的无动于衷?”
  陈老太太慈详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愠怒:“老二,有什么咱们一会儿私下再说。”
  陈淮誉于是转身望着父亲。
  他的母亲死了,含冤而死,死的不明不白,而这一府中所有的人都想的掩盖她真正的死因。
  可以想象,若是罗锦棠在云绘楼外不明不白的死了,等陈淮安归来,所有人也会极力隐瞒真相吧。
  一个女子,在嫁人的那一天,就成了这陈家的一份子,可是,她们便生儿养女,便在家中尽到全天下最苛责的理学家也挑不出来的孝道。
  若是死了,依旧没有人肯为她们多说上一句。
  陈家这群男人,到底算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女子得有多爱陈家的男人,才可以忍受这种,非但尊严与屈辱,连性命都能被任意罔顾的人家之中?
  陈澈坐在那里,以肉眼可见的,他的胡须在不停的往外生长。
  这一点,他倒是和陈淮安很像,似乎一生气,那胡子就会管不住的往外冒。
  他一掌拍在桌上,愠声道:“说,母亲,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究竟从京中寄药时给凤林下毒的人是谁。此时说出来,儿子保证不追究任何人,儿子也只是想知道个真相而已。
  只想知道,我的妻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老太太默了半晌,亦是拍着桌子道:“行了。药材是我寄的,有些药材里面是加了些礜石,但量并不重,娘只是想,只是想让她虚弱一点,不要跟着你上京城才好,毕竟京里不是还有宝娟嘛。”
  礜石,是一种石粉,也是如今制作老鼠药的主要原料。它本身也是一味药材,有慢毒,但若服用的少,并不会致人死,但会长时间的,损害人的健康,直至人慢慢死去。
  陈澈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陈老太太索性也不隐瞒了,反问起陈澈来:“便当初皇上肯让你回来,你知道朝廷之中,文武百官的阻力有多大?
  你知道旭亲王为了能让你回来而奔走了多少,你又可知道,若非是娘把宝娟娶进门,就是浙东一派,也不会同意你回朝。而淮安的身世就更不必说了,他一生为了受苦,娶宝娟进门,他才能是你正大光明的嫡子,否则的话,你要那孩子永远背负着外室子的身份不成?”
  这就对了。
  余凤林不是一个人杀死的。
  她先是从大儿子的信中,知道了与自己恩爱着的丈夫养着外室,还有一个只比陈淮誉小着几个月的外室子。
  然后,她的婆婆,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寄给她的药材之中,全部搀杂着礜石之毒,常年累月,就坏了她的身体。
  而她本已了无生意,在明知丈夫与自己的爱情与婚姻已然千疮百孔,想弥合都弥合不了的情况下,陪他走完他人生最艰难的历程,然后便死在了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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