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央等露出恍然大悟,其实悟到个啥呢?但是对着楚芊眠跪下来:“姑娘救驾大功一件,等回去后必然四海欢腾,百姓称誉。”
忙着给刀豆枪豆盛热水喝的楚芊眠愕然,这里有她什么事儿?
推辞又推辞,上官知不改口,施央等又来第二波称赞:“姑娘不居功,品德让我等可敬可佩。”
楚芊眠只能闭嘴不说。
没一会儿,给小太子喂饭换尿片,看在大家眼里成了证实。楚姑娘熟练无比,可见上官公子没有说错。再说,上官公子怎么会说错呢?
救驾和照顾到太子的人,就是楚姑娘!
当天,楚芊眠和太子搬回木屋中。因多了一个石屋,没有人乱想。在他们的眼睛里,一间木屋,一间石屋,必然是上官公子住在门不好封闭的石屋,楚姑娘伴太子住在温暖的木屋里。
上官知不在的日子里,楚芊眠只顾着盼他平安,没有想到这一件。此时想起,事情已经解决。
这个晚上,刀豆、枪豆、楚芊眠和太子住在木屋里。上官知等男人住到石屋。
木屋中隔开房间的树枝架子,搬到石屋当门。
施央等对着树枝架子连呼妙啊妙啊,上官知面上一红,以为看出来,问妙什么。
施央笑道:“这个架子妙在晚上当门,想必经风雪。白天扛回来,木屋一分为二。公子在难中,也牢记男女大防,让我等钦佩,是我等楷模。”
上官知忍俊不禁,也送顶高帽子出去:“有眼光,让我钦佩于心。”
安排没有伤或伤不重的人,去守木屋的夜。人多好办事,屋檐下用木头堆出站立的一间哨房,免得夜里冻坏。
带回来大批必需的东西,又补充人手,上官知的难关暂时得到缓解。十二月里,在打猎中渡过。
……
大年夜。
应该鞭炮声声辞旧岁,应该家人欢笑庆新春。或者,应在这新旧之分的时候,拔剑当歌宣誓靖难。
破旧的小屋里,上官国舅对着墙角一盆火炭望着,却是目光涣散而无光芒。
火上有茶吊子,里面煮的东西开了,药味儿散发出来。上官国舅走去,倒出药,捧着木碗到墙角,这里支着一块板,乱七八糟衣物组成的床上,睡着太傅俞伯明。
“药好了,喝吧。”上官国舅把药送到太傅嘴边。
俞伯明推开,沙哑着嗓子道:“不要再为我浪费钱,国舅,咱们还有多少钱?”
上官国舅避而不答:“还有呢,你放心,你把药喝了再说话。”
俞伯明火了:“我说了,我就要死的人了,别再为我浪费钱!”
他怒眸如火,上官国舅不与他对视。木板支的不高,上官国舅把木碗放到地上,说声:“已经花了,浪费可惜,快喝了吧。”回到刚才的角落里,坐着继续发呆。
“上官长!”
俞太傅拔高嗓音:“我早就应该一闭眼不拖累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吗!”
上官国舅恍若未闻。
“你原来的锐气哪里去了?你原来的雄心哪里去了?你还记得吗,咱们在金殿上打过重要嘴仗一百零三回,每一回你也不输啊。你得振作起来,你不振作我不放心走啊。”
门开了,进来一个老妇人,手握成勺状,各有一把热腾腾的东西,风霜的面上堆笑:“有吃的了,国舅一把,太傅一把,别争,也另吵,分的均匀呢。”
两把熟黄豆,先送到上官国舅面前。
这位是太傅夫人齐氏,上官国舅不能再茫然下去,起身推让:“我不饿,给太傅用吧。”
齐氏只得先到太傅面前,俞太傅推了妻子一把,两把黄豆落到地上。上官国舅的眼睛里似有火花擦出,但转过脸去,还是沉默。
齐氏笑着:“怨我,呵呵,我捡起来,吹吹,不耽误吃下去。”
五十多岁的她手扶着墙弯下腰,花白头发上皮屑在火盆光中看得一清二楚。
上官国舅不忍心,一抬腿出门。
门刚关上,齐氏就回到俞太傅面前,柔声道:“老爷,国舅夫人和公子都不见了,国舅心里难过。再难过,也守着您。您对他说话和软些吧,逃难呢,国舅他照料咱们这些人不容易。”
看着老妻又添皱纹的面容,俞太傅嗬嗬哭了:“我知道拖累他,我应该去死啊,免得还费钱费药。元承设那狼子野心的,是我扶持了他,是我啊……”
齐氏也哭了:“老爷也不用怪自己,您忘记了吗?我每年都劝您,国舅办的国事是老爷的几倍,您何必又和他不痛快。想的太多,才身子不好。抽空,保养自己的好。您是怎么对我说的?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国舅的,不是争权夺利才盯着国舅,是为了皇上的天下完整,也为国舅保节守廉。您不是为自己的私心,说什么扶持了谁?那几年扶持大殿下,也有当年的原因……”
“唉,夫人啊,国舅变成这一蹶不振的模样,怪我,你再说,我这心里也解不开,怪我啊……我真的想去死,又怕我死了,他心气更丧。别的人不敢讲他,我苟活几天,就是为让他振奋……。”
小木屋不隔音,还不时有风进进出出,上官国舅听着夫妻的话,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鞑靼国的天气,也寒冷异常。泪珠不及时擦去,就没流下面颊,冻在嘴角边。上官国舅用手揩了,在冷风里还是发呆。
黑暗中有人过来:“国舅,楚先生和夫人回来了。”
上官国舅神色一动:“快请。”
他知道儿子如果在,会去哪里。他以为的,丢了太子丢了夫人。他带着余下的人,兵力不足等于送死,只在这里容身。
楚云期夫妻丢了女儿,丢了除楚云丰、楚云柏、楚云涵以外的所有亲戚。这对夫妻马不停蹄的去找,半路上找回来幸存的官员,送回来,又去找。
什么大雪,什么众多敌兵,在他们眼里不当一回事情。
上官国舅有时候想想,就心生羡慕。虽千万人而吾往矣,就是这种吧。
一群马出现,约有十几匹,上官国舅心灰意冷也露出笑容,扬声问道:“楚先生,夫人,又救回多少人?”
屋内,俞太傅抬手让夫人噤声,侧耳倾听着,小声道:“楚云期夫妻回来了。这对夫妻了不起,我冷眼看着,国舅倒蛮听他们的话。等我听听他们说什么,再让楚云期过来我交待他,务必把国舅激的活过来。”
齐氏埋怨:“这是怎么说话,国舅好好的。”怎么叫激的活过来。
“我是心有力,身子骨儿行尸走肉。他呢,是身子有力,心行尸走肉。”俞太傅叹气,又急忙忙听外面说话。
黑夜里露出楚云期夫妻的面容,满带疲倦是必然的,但是眸子神采奕奕,哈气成霜,还是强而有力的一对人。
他们带回来的,几个官员,几个女眷和几个百姓。马,是路上得了。知道国舅难,每一次回来,总带着满满的东西。这一次也不例外,马上是干粮袋、水袋和帐篷皮袄子,一看就知道来历。
除去俞太傅的屋子以外,另外两间木屋里闻声出来人,楚云丰呵呵笑着:“云期,弟妹,辛苦你们了,来来,黄豆还热着,你们赶紧吃。”
大雪照亮黑夜,楚云丰高举的手里,一把黄豆。
“你们就吃这个!”
楚云期震惊地望向上官国舅:“国舅,你还没有回魂呐!”
屋内,俞太傅笑了:“楚云期眼睛挺尖,早就看出来了,我也挺喜欢他了,不仅仅因为他能打能救人,能带回来东西。”
脚步腾腾的响,楚云期走进来,看了看墙角火盆。见到地上黄豆,就眉头紧锁颇不耐烦。俞太傅想对他说几句,他步子太快,又走出去。
又去隔壁木屋,这里更苦,火盆也没有。
楚云期大为光火,愤然回到马前,扯下皮袄子扔给楚云丰,扔给楚云柏楚云涵,铁氏分给别人。
又分干粮袋子和肉干,还有一些现成的大饼和两皮袋酒水。
上官国舅静静看着他分,面上还是全无神采。
分完以后,楚云期大步回到他视线内,大怒说道:“从现在开始,我管事!吃的我管,喝的我管,过冬我也管。国舅你的差使,让我拿下来了!”
“以后你就天天坐着走三魂再走六魄,以后你天天哭丧着脸去……”
楚云期毫不留情的一通大骂。
别的人不忍心,楚云丰更是道:“云期,国舅也不容易啊,”大家点头,这是大家眼见到的。
楚云期的话更尖锐:“不容易个屁!”
大家骇然。
俞太傅在屋内又笑:“骂的好。”他没有气力,也抬起手,轻轻的鼓了巴掌。
“住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知道哪里有肉,却让大家吃黄豆!知道哪里暖和,却让大家睡冷风木板壁!”
夺过楚云丰的一把黄豆,对着上官国舅狠狠扔过去:“你自己吃!”夺过别人的,也扔到上官国舅面上,恶狠狠:“你自己吃!吃到你回魂为止!这些人归我管,直到你回魂为止!你什么时候回魂,我再还你人,还你的差使。这辈子要是不回魂,我唾弃你一辈子!”
上官国舅让一把一把的黄豆砸的,终于心气儿动,眸上一层冷冰,眸底燃起火光:“你,怎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