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下了旨,接受西戎王廷的议和请求。
前线的程绍禟收到旨意时,整个人暗地松了口气。
“陛下此举,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如今中原各地纷争未平,国库空虚,着实无法再支持西南这边的战事,故而才不得不接受议和。”奉旨前来的前太子府上幕府,如今的参知政事庞信生怕他误会赵赟的无奈,解释道。
“先生放心,我都明白。”程绍禟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不管是他还是镇宁侯,其实都没有想过会籍此机会踏平西戎,如今有了这道旨意,一切便好办了。
议和之事由庞信接手,而程绍禟则拿着程绍安辗转交到庞信手中,请他代为转交给自己的信函往自己所在营帐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将士,那一声声充满敬佩的‘将军’响在耳边,他微微一笑,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头上的大石总算是搬了开来。
当日镇宁侯坚持将大军交托给他,其实还有许多追随镇宁侯多年、对敌经验比他丰富数倍的将领对此不服,期间没少给他下绊子,虽说都是些不痛不痒、于战事无碍的小绊子,但到底也是代表着众人对他的不认同。
他一声不响地承受了下来,更是从来不曾在镇宁侯跟前提到半分,如今,他终于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向世人证明,他没有辜负镇宁侯的信任,更加没有辜负新帝对他的厚望。
只是,当他回到营帐,啜饮了几口茶水,将那封信函拆开一看,当下脸色大变。
“大嫂被齐王挟持离京,生死未卜”。
程绍安在信上的这句话刺痛了他的眼睛,更像是有人捏着他的喉咙,教他呼吸不畅。
他‘呼’的一声冲了出去,一把抓住正要去看望镇宁侯的庞信,急不及待地问:“齐王离京是怎么回事?!”
庞信讶然,但一看到他手上的信函便恍然大悟,知道必是他的兄弟在信中告知了他此事,故而也不作隐瞒,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发生的太极宫中的种种,以及韩王、齐王二王离夜逃离京城,返回各自封地,如今二王于长洛城竖起反对新帝的旗帜等事告诉了他。
程绍禟听罢双目欲裂。
他不在家中,宫中又发生了大事,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更是事关齐王,绍安与素问根本就是求救无门。
他在前线为着日后的荣华富贵而奋战,而他一心想要带给她荣光的妻子,却遭逢了此生最大的劫难,如今更是被挟持离京,生死未卜。
而此时的凌玉,正紧张地揪着帕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教旁人看出异样。
“你果真没有见过韩王?”齐王皱眉,语带怀疑地问。
“殿下以为,若我当日果真遇到韩王,还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么?”凌玉嘲讽地回答。
齐王脸上有几分尴尬,为着自己有这么一位色\\欲熏心的异母兄长而羞恼不已。
“可如今有人指认,你当日确是被韩王拦住了去路,如今你却矢口否认……你可有证人?”虽然不喜那个于自己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兄长,但他无缘无故失了踪,又是在自己的府上,齐王也不得不过问。
“自然是有,她的证人便是我!当日她刚离开不久,我又使人把她请了回来。”齐王妃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也让凌玉不禁诧异地回头。
第91章
只是很快地, 她便又沉默了。
那晚齐王妃根本就没有再让人请自己回去, 如今她这般说, 分明是在帮自己。
虽然她不明白齐王妃为何如此维护自己, 甚至到不惜撒谎的地步, 但她也不会不知好歹地去否认她的话。
“你是她的证人?”齐王皱起了眉头, 目光落到缓步而入的齐王妃身上,眼神带着怀疑,并不是很相信她这番话。
“不错,是我,殿下若是不信, 大可把我身边之人唤来一问便知。”齐王妃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怀疑的眼神,淡淡地回答。
齐王微眯着双眸, 深深地凝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齐王妃神情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半点也没有退让之意。
凌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秀眉不知不觉地蹙了起来。
在齐王府这般日子她才更深地感觉到,这对夫妇的关系着实称不上好, 但是好像也没有差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至少目前她看来,齐王对王妃还是颇为忍让的,到正院去的次数也不算少。
这样的相处关系,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上辈子的齐王妃最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更无法相信如今对王妃处处忍让的齐王, 当真会如上辈子那般绝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 齐王才冷笑道:“既然王妃这般坚持,本王也无话可说。”
言毕,他一拂衣袖,迈着大步便离开了,步伐之急,仿佛一刻也不愿再逗留。
凌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望向齐王妃:“那一晚娘娘根本就没有使人来请我回去,为何要这般对齐王殿下说?”
“那韩王的失踪与玉娘有关么?若是没有,我是否撒谎又有何区别?”齐王妃不答反问。
凌玉一时语塞。
齐王妃缓缓坐了下去,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凌玉沉默地望着她,良久,终于听到她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
“其实我这也是有私心的,只怕你心里多少也能猜得到几分,毕竟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她的语气略带着几分自嘲。
“朝廷在西南郡大捷,定远将军程绍禟一战成名;而镇国将军在东南一带接连重创几处匪窝,东南平定指日可待。如今,新帝召集人马,御驾亲征长洛,就驻守在离城不远之处。”
“虽说齐王早有防备,长洛又是易守难攻,可只要新帝能沉得住气,坚持围困长洛城,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说到此处,齐王妃又是一声长叹。
凌玉心口一跳,脸上顿现惊喜之色。
西南郡大捷?程绍禟还活着?!
她根本没有在意齐王妃那句‘定远将军程绍禟一战成名’,满心满眼都被程绍禟还活着这个天大的喜讯占据住了。
这世间上,再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了,尤其是在乱世当中,能生存下去,便是一件值得庆幸之事!
齐王妃似是没有看到她满脸的惊喜,不疾不徐地又道:“保住你,不过是为了给我自己添一道护身符而已。”
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没有目的的闲事是绝对不会去管的,此番接连对凌玉施予援手,为的便是将来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新帝素来便不是好惹的性子,睚眦必报,却又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肯罢休的狠劲,更是占着正统,若是两军交战,她并不认为齐王有必胜的把握。
凌玉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下去,怔怔地望向她,发觉她并不是说笑。
“好了,莫说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敌得过那韩王,便是韩王当真折在你的手上,也只能算是为这满府无辜女子除了一害,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齐王妃不在意地道,眸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那样德行败坏、毫无人伦的败类,连她这个他名义上的弟妹,朝廷的齐王妃都敢言语相戏,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了,若是此番他还有命回来,她也必然教他早入黄泉。
如今新帝御驾亲征,兵围长洛城,纵然一早便作好了准备,种种布置亦已经安置妥当,可事到临头,齐王亦并不轻松,故而对韩王的无故失踪亦抽不出太多时间过问。
只是到底是亲兄长,他也不好置之不理,遂安排了人手四处找寻。
“本王已经依先生所言,着人在民间四处撒播赵赟的种种残暴事迹,如今各地匪祸不断,更有官匪勾结危害百姓,民间对赵赟早已是诸多怨言。”齐王迫不及待地道。
晏离捊须沉默,眼神有片刻的迷茫。自那晚夜观星象后,这些日他整个人便有些恍惚。
“先生?”齐王见他毫无反应,不解地又唤。
晏离总算是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朝他笑了笑:“再加上早前新帝不顾先帝刚去,便迫不及待地处死了丽妃娘娘,迫害庶母这一条罪名早已人尽皆知。民间对他愈是多怨言,对殿下便愈发同情,久而久之,支持者众。”
“新帝其人,虽有才能,但眼高于顶,更因自小便以嫡长子身分册立为太子,先帝待他更是诸多宠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过于自负的性子。”
“我观他历来行事,从不曾在意所谓民望,亦不屑百姓对他的种种看法,需知道君为舟民为水之理,只要他一日意识不到这一点,便是殿下最好的机会。”
齐王暗暗点头:“先生所言甚是,赵赟正正便是这样的人。”
一想到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贱民,不但自小抢夺了父皇的宠爱与无上尊荣的太子之位,如今又占据了皇位,而自己身为赵氏皇族子孙,却被迫逃离京城,避走长洛城,着实可恨可恼!
“本王打算使人渐渐传开赵赟的身份,虽然如今尚未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他实非父皇亲子,但咱们却可以以此为一个攻击点,亦可以引导有心人助咱们寻找证据。”齐王不死心地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