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已定,从她接下册后圣旨的那一刻,一切就已成了定局。
她和寅仁的这段情才刚刚萌芽,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出绚烂的花朵,就已被外人给无情的摧毁了。
今夜一见,也只是把一切都说清楚,她们之间真的只是有缘而无份了。
一路小跑着,心里头乱七八糟胡乱想着,因跑得急,脚下险些一个趔趄。
她忙稳住心神,看了看前方,马上就要到西园墙那里了,她不能慌,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
加速向前跑,刚一转角,脸上的神情才刚刚放松,然而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面色一僵,步子不由停了下来。
轻软的靴底摩擦过光洁的石板路,在这一刻,心好似也已经停止了跳动。
天幕还未完全被墨色浸染,淡薄的光化为了夜衣,轻披在西园空地上跪着的一排排的奴婢家丁的身上。
没有人开口,整个西园都静得可怕。
有的家丁或者丫鬟,偷偷抬眼瞥了下那个已经滞住脚步,满脸错愕的江亦娆,又快速地低下了头。
江亦娆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冲着她跪下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一边的翠儿,翠儿似感受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小脸,满脸的歉疚,张口小声地说了句:“小姐,对不起,奴婢只能这么做。”
她又被那个丫头给骗了!
呵——,多么可笑,她又轻信了她一次。
可是这又怪的了谁呢?谁让她是江府的大小姐,谁让她成了皇上亲封的金雍皇后呢!
再次把目光看向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道高墙阻隔了视线,那高墙后的园外风光,她已再也无缘看见。
这一刻,她竟然有些想笑,可嘴角刚一动,似一下扯动了心,痛得她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她突然变得想哭了。
看着站在人群前面的两个人,年老的身躯微微佝偻,他们回望她的目光带着恳切,那是她的双亲。
“父亲……母亲……”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嗫嚅着唇,喃喃唤着他们。
“臣江安,恳请皇后回去。”
“臣妇王氏,恳请皇后回去。”
两位年近半百的老人,在高声说完后,竟对她屈膝下跪。现在的他们不再是她的父母,而是以臣子身份,跪拜今后的新皇后。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拼命撕扯着江亦娆的心,痛得已经麻木。
江亦娆强自压下翻涌而上的血气,急步上前,伸手就要搀扶他们起来。
“父亲,母亲,你们这是作甚?娆儿承受不起,你们快些起来!”
江老巍然不动,垂着眼,继续高声道:“还请皇后回去,不然臣便长跪不起。”
“父亲——,您这是要逼死娆儿啊!”
江亦娆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再也不顾身份大声吼了出来。
江老抬起眼,看着江亦娆,字字郑重:“娆儿,不要做傻事,不要怪父亲和母亲,更不要怪其他人,你命里注定如此,无法逃脱啊!若是今日你走出这江府一步,那么我们全府的人都得被诛灭九族,江氏一族覆灭,娆儿啊!你可要慎重决定啊!”
江老声音带着嘶哑,话未说完,泪已滚下。
其他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江亦娆,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恳求,因为她的决定关乎着每一个人的生死。
是死还是活?全凭她一个决定。
江亦娆缓缓松开了扶着江老胳膊的手,慢慢站直了身子,眼里的光芒寸寸黯淡,她转身,一步一步,开始往回走。
每一步走得都那么的艰难,全身的力气好似一瞬间都被抽去了,身子不由摇晃了几下。
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双目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耳边只听到有好多人的声音响起。
“娆儿!”
“小姐!”
……
好了,就这样吧。
大婚的那一日,天空湛蓝如洗,她身着凤冠霞帔,十里长红,风光无限。
那蔓延的大红之色,被金色的光芒所照,刺得她眼睛疼。
坐上喜轿后,她掀起红盖头,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向了那遥远的长空,那清澈的蓝色幻化成那人身上的长衫,他笑意明朗,背着竹篓朝着她走来。
可是一眨眼,那人的光影便消失了,无踪无迹。
寅仁,对不起……
我甚至都来不及同你说再见,我们一起的那段记忆,你……彻底的忘了吧。
一滴血泪滑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滴入那大红的嫁衣上,融为了一色。
即使隔了这么久的尘封往事,再次忆起,心还是那么的痛,由浅而深,痛得刻骨难忘。
江太后倏地合了手里的书,这突然的声响惊得青花瓷碗里的小红鱼逃窜乱游。微微觉得喘息有些困难,她快速地把书重新放回了远处,逃也般地想往外走。
她忽然不想呆在这里了,她不想回忆起那些年少时的痛苦记忆,她要走,她要离开这里。
然而没走几步,房门便被人给推开了。
第二百零七章 执念
她霍然抬眼,渐敞的门扉迎进大片的氤氲微光,那一抹黑如深潭的墨色身影被渡上一层光纱,唯有那人脸上的骷髅面具白的刺目。
“寅仁……”
不自觉地唤出了这个多年未曾忘却的名字,江太后手扶着桌子,勉强让自己站好。
那人迈步走了进来,门被关上,隔断了微光,黑色如同阴云一般笼罩而至。
他,已不是那个明朗似晴空一样的男子,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王,再也不是那个云游普济的神医了。
两两相望,一如当年初见。
过了好久,寅仁才开口,“娆儿,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嘶哑可怖,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可是这一声娆儿,便已将他们拉回了那个青涩懵懂的年纪。
“……好久不见,寅仁。”
江太后已经镇定了下来,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丝笑意,姣美的容颜已被岁月摧磨,可是她的笑在他的眼里,仍旧还是那么的美。
“你,还好吗?”
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知过去的这么多年,他究竟过得如何,又是因为什么而使他放弃了学医,变成了现在的毒王,她想知道一切。
寅仁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如同夜枭叫声一样恐怖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屋子,刺得人耳朵直痛。
笑得累了,他才看向她,嘴角仍旧勾起讥诮讽刺笑意,出言道:“正如你所见,我的嗓子毁了,容貌也毁了,身子更是提前苍老了十年。人不人,鬼不鬼,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他说着在桌旁坐下,轻轻用手弹了一下青瓷碗,看着鱼儿受惊游动,心情瞬间大好。
江太后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寅仁的话里还带着明显的抗拒之意,看来他还在一直怨恨着自己。
恨她当年突然的了无音讯,恨她的避而不见,恨她直至出嫁都没有同他说清一切。
他应该恨她,她完全可以理解。
他越是表现的如此,她的心里便越是内疚,默了片刻,她又问:“你飞鸽传信说你身子抱恙,可诊脉过到底是什么病因吗?”
“娆儿,你忘了,医者虽能救治别人,唯独不能救治自己。况且我早已叛离师门,弃医学毒,早死晚死都是死,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寅仁自嘲一笑,完全看淡了生死。
“毕竟你还年轻,怎可轻易弃生?况且你……”
“好了,我请你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寅仁似乎不耐,冷冷打断了江太后的话。
不过,马上他又缓和了语气,看了看四周,对江太后说道:“这里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这里很美,只是不知它叫做什么名字?”
在他的面前,她已不再是那个执掌国家大权,威严端庄的一国太后,现在的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已然变成了一个小女人的姿态。
“这里名叫忘情谷,是我亲自起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
寅仁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脸上,面具之后的双眼蕴含着复杂的神色,但江太后感受到了那里面有一丝浓浓的恨意在压抑着。
断情忘爱,果然很符合!
这样的话她该如何去接,别过视线,江太后站了起来。
看着小窗外濛濛的雾气,转移了话题,“美则美矣,这里常年雾气缭绕,根本就看不到长虹映现,所以还是少了几分意境。”
“长虹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永远四季如春,盛开的花朵永不凋零,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寅仁反而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淡淡出言反驳。
江太后转过了身子,她目光如炬,带着审视,上下打量了一眼寅仁,眼中似有不解。
寅仁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兀自看着小红鱼游动,不再多发一言。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闻屋外水声潺潺。
江太后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她暗自定了定神,开口道:“你我见也见了,曾经的事我也不想再多说,你放我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