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旨?册封?皇后?
江亦娆一时愣住了,她目光无神地看着长公公冲她递过来的明黄圣旨,身体似灌了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金色的黄刺得她眼睛疼,她强忍着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
为何宫中会突然传来一份册后圣旨?为何偏偏选择了她?
谁能来告诉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江老在旁看着江亦娆始终没有接那份圣旨,急的额上都见了汗,他沉声提醒:“娆儿,还不快接旨!谢过皇上的圣恩!”
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好怕他这个女儿意气用事当场抗旨,所以他声音中带着迫切和强硬,如果她真这么做了,那么他们江府可就彻底的完了。
江亦娆倏地看向江老,目光中有着不可置信,其中还暗含了浓浓的愤怒。
紧绷的嘴角在微微地颤抖,掩在袖拢中双手已经渐渐握成了拳,很紧很紧,那尖锐的刺痛也敌不过心底的瞬间寒凉。
江老忽然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直视,他暗藏了私心,显然已经被江亦娆给察觉到了。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就豁出去了。
“臣江安携全府上下老小多谢皇上天赐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这一声很是响亮,跪在后面的所有人也随着他的跪拜而齐齐叩头高呼吾皇万岁。
人群中只有江亦娆挺直着腰板,端跪一侧,眼里所有的不甘、愤怒,在听到这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呼之声后,慢慢地沉寂了下去。
深深地闭上了眼,艰难地转过头,再次睁开,眼底早已死灰一片。
颤抖地伸手慢慢地接近那道圣旨,空气中似有阻力在阻挡着她指尖的靠近,她艰难地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眼看着圣旨,手已经快要触碰到了。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声呢喃:“娆儿,我喜欢你。”
那温柔缱绻的话语似暖暖的春风,将她现在这颗即将冰冻的心给层层包裹,再也不会受到任何的风寒。
是他,是那个皓月清明,一身药香、普济众生的俊朗男子,他是寅仁,是她所喜欢的寅仁啊!
心弦被斩断,痛意席卷了全身,她的手蓦然僵住。
眼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接下圣旨,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江家的大小姐,而是摇身一变成了母仪天下的金雍皇后,享尽荣华一生。
要么胆大抗旨,那接下来的就是将他们整个江府的人送上断头台,包括她,成为江氏一族的罪人,永无可恕。
除了这两点,她已无路可选。
长公公极有耐心地等着她接旨,始终笑眯眯的,好像不曾看到江亦娆脸上这一系列的神情变化。
暗暗咬碎了银牙,江亦娆把心一横,伸手稳稳地接下了圣旨。
看到她的这一举动,江老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
“臣女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深深叩拜,将整个身子都埋向了地面,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眼眶的泪再也忍不住,滴滴滚落,灼烫了肌肤,浸润了大地。
翠儿端着一碗蔬菜瘦肉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姐坐在梳妆镜前怔怔发呆,自长公公走后,小姐已经保持这个坐姿两个多时辰了。
翠儿一直跟在江亦娆身边,对于她和寅仁之间的感情也是全然知晓的,现下出了这么一个意外,小姐会变成这样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一直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可就受不住了。
“小姐,我刚刚给你熬了点粥,你早上都没怎么吃饭,现在多少吃点,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粥。”
翠儿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欢快一些,她想让自家小姐从悲伤沉默中脱离出来。
然而她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江亦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保持着沉默,眼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但是目无焦距,好似已成了一个盲人。
翠儿看在眼里,心中一痛。
她把粥碗放在一边,走到江亦娆跟前,伸手拿起梳子轻柔地替她梳理着墨发。
小心劝慰:“事已至此,小姐不要太过心伤了,皇上圣恩无人敢违,小姐还是看开些吧。”
她没有提寅仁的名字,她也不敢提,只希望她家小姐能尽快明白这一点。
江亦娆的眼珠动了一下,缓缓移向镜中的翠儿身上,嘴唇微动,轻启出声。
“这些日子我让你去给寅仁公子传递消息,你压根就没有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几分无力,可是她的话一出口,翠儿的手一顿,手中的梳子没拿住,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小姐,我——”
“呵——”江亦娆冷冷地嗤笑一声,唇色泛白,别开眼,似不想再多看翠儿一眼。
“这么些日子了,寅仁根本就不知我在府中出了何事,他甚至想打探都没有办法。那日来的横公子,是不是就是当今皇上。”
从今日这道圣旨而下,她忽然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为何她和寅仁的事会被父亲这么早就察觉,原来她的身边一直都有父亲的眼线,翠儿。
她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她根本就对她没有任何防范,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为何每次她一要出府,就总能被各种事情所绊住,现在什么都想通了,也明白了。
不是她出府的时机不对,而是有人在知她要出府便提前去通风报信了,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自己父亲的罗网之中。
她的父亲……,幕后最大的推手原来就是那个声声称爱自己的父亲!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小姐恕罪,奴婢也是被逼无奈,老爷他……他让奴婢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后来得知你和寅仁公子来往太过密切,就让奴婢假装出去报信,实则……实则奴婢从没有去找过寅仁公子。倒是寅仁公子曾来过府上,只是……被老爷派出的家丁给撵走了。”
翠儿一五一十地道出实情,越说声音越小,心里头惴惴不安,静待江亦娆发落。
寅仁来找过自己?还被父亲派人给赶了出去?
他一定是好些日子不曾有她的消息,因为担心才不顾身份亲自前来,没想到……
他现在如何?怎么样了?可有做什么傻事?
提到寅仁,江亦娆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
翠儿大惊,怕江亦娆做什么傻事,一把拽住了她的裙裾,仰着头求道:“小姐,你要去哪?老爷吩咐了,你现在只能在府上,哪里都不能去!”
江亦娆本就心绪浮躁,被翠儿这么一嚷嚷,直觉火气上涌,一抬脚将翠儿踹开,拔腿就要走。
翠儿不顾身上疼痛,还要去抱她的腿,可江亦娆突然又停下了。
现在不能这么贸然出去,父亲既然早已知晓她和寅仁的事,那就更不可能放松警惕,她现在这个小院一定布满暗哨,为了就是不让她离开这里。
心念一转,她转身蹲了下来,抓着翠儿的手低声恳求:“翠儿,你跟我这么久了,我从没有亏待过你。今日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出去见寅仁一面,就一面,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让我出去的,帮帮我,求你了翠儿!”
江亦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求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卑微的下人,她双目带着殷切,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翠儿的身上。
她在赌,赌翠儿是否会心软!
翠儿果真被她的这番举动给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忙要扶江亦娆起来。
“小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不,翠儿,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江亦娆直接跪下,翠儿也扑通跟着跪了下来。
看着江亦娆不顾身份对自己下跪,翠儿急的落下泪来。
暗自咬了下牙,翠儿把脖子一梗,似做了很大的决定,“小姐,奴婢帮你,你快起来!”
主仆二人在地上站了起来,江亦娆来到门边,透过窗棂纸向外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偷听,才又转身回来附到翠儿耳边低声嘱咐了一些事。
翠儿面色严肃,不时地点头,最后两人交汇了一下眼神,江亦娆抓住翠儿的手,不放心道:“翠儿,这次就全靠你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小姐,奴婢这就去办,如果奴婢一直都没有回来,那你就等到夜幕时直接出门到西园墙那里,奴婢会在那里接应。”
一直看着翠儿出门远去不见了踪影,江亦娆才转身坐回榻上,慢慢整理纷乱的思绪。
焦急的等待,时间过得很是缓慢,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一整个午后,她的院子都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扰,这也正是江亦娆所希望的。
天色刚一擦黑,江亦娆便坐不住了。
马上找了件普通的灰色男装,利落换上,轻声打开门,看了看四周,什么人都没有,这才将门带上,快步朝着翠儿所说的西园墙而去。
她清楚的明白今夜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私自出去找寅仁,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