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知道,原本这个小村里的人生活的很安逸,每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普通的百姓生活。
可是后来北狄来犯,他们占领半个边邑的时候,把附近一些大小村落都给洗劫一空,人也杀了不少,简直是丧尽天良。
叶子他们这个小村落也没能幸免于难,全都死在了北狄人的弯刀之下,要不是叶子当时进山里玩,躲过了北狄人,恐怕她也随着父母一同去了。
叶子虽然人不大,但她自小就非常懂事听话,一夕间祸从天降,将她这个快乐无忧的生活变得凄惨无比。
双亲惨死,只剩她孤身一人。
好在叶子什么都会做,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她便一个人在这里艰难的存活了下来。
每天都去给别人家打扫屋子院子,因为她相信即使那些人已经离去,但总有一日,他们的魂魄也会回来。
至少在他们回来时,所看到的是一片温暖和宁静。
瑶柯听到这些后心痛无比,她拉过叶子的手,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不住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体会得到,但是叶子的处境比她的更要艰难。
心灵上的伤口没有人能够帮忙,只能用时间来将它慢慢抚平。
叶子好像知道瑶柯在替她心痛,她笑着在瑶柯的怀中直起身子,一脸的天真烂漫,“大姐姐,你不用替我伤心,我知道爹娘只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们虽然不能相见,但是他们会时刻都能看得到我。只有我开心,他们才会开心,所以我不会悲伤、不会难过,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瑶柯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她摸着叶子的头,轻声问:“叶子,要不以后你就跟着大姐姐一起走吧,让大姐姐来照顾你,好不好?”
小叶子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大姐姐,我不能跟着你一起走。我还要在这里守护着我的亲人、朋友,我若走了,他们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瑶柯语噎,在这一刻,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如果没碰到也就算了,但是现在碰到这样的事,知道小叶子这么可怜的遭遇,她如果放任不管,总觉得心里放心不下。
小叶子怕她说这样的话,伤了瑶柯的心,她继续道:“大姐姐,你如果真的想帮我,那今晚就住下来吧。这里实在太冷清了,我每天都是自己跟自己说话,我想感受一下有其他人陪伴的感觉。”
看着瑶柯点头,小叶子高兴的连蹦了好几下。
起初瑶柯还担心赫连初会不同意,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像是个哑巴。
入夜后,小叶子在每家的门前都点上了一个蜡烛,烛火如豆,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瑶柯用简单的粗粮给大家做了顿丰盛的饭菜,小叶子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美食了,对瑶柯的手艺是赞不绝口。
赫连初只吃了一点,便起身出去了。
他站在篱笆院子里,看着另外几家门前的蜡烛越燃越短,直至熄灭。
又仰起头来看着无际的夜空,他的眸子里倒映着整片星海,星子虽璀璨闪烁,可是那光亮却始终都没有照进他的心里。
他的墨发在随风舞动,在暗夜中看上去,身上的冷然气质更甚,让人不敢靠近。
他轻皱着眉,微仰着头,下颌连接脖颈的曲线弧度带着冷峭性感,也不知他此刻脑袋里在想什么,身子一动也不动。
“这个给你。”
身旁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赫连初回神低眸,正看到小叶子手拿着一块玉米切糕冲着他高举着。
她的声音在瑶柯面前是十分雀跃高兴的,但是再面对赫连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此人有些可怕,这声音自然也就低了许多。
见他不接,她又问了一句:“我看你吃的很少,所以特意拿给你的,你还是快吃了吧。你是北狄人对不对?”
赫连初的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只是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他眼里的变化。
小叶子也不等他有所动作,直接就将这块玉米切糕塞进了他的手心里,还嘱咐道:“快趁热吃吧,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猜的没错,你就是北狄人。”
在说到北狄人时,小叶子的眼神中并没有带着滔天不绝的怒恨,她只是看着那一个个熄灭的蜡烛,喃喃道:
“虽然北狄人杀死了我的亲人,但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北狄人都是坏的。我不能因为其中一个或几个北狄人做了错事,而就把他们全部视为仇敌。我知道你就是个好人,不然的话,你早在那时就已经掐死我了。”
手里的切糕尚还带着余热,小叶子说完这些已经转身回了屋里。
也许是突然被小叶子的这番话给打动了心思,赫连初紧锁的眉终于松开了,只是眼里的深邃仍旧看不见底。
瑶柯挨着小叶子躺下,她轻拍着她瘦小的身子,小叶子第一次这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瑶柯披衣而起,又给小叶子仔细掖紧了被角,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幕下,一身黑色袍子的赫连初倚靠着一棵枯木干,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了过来。
瑶柯默默走到他的身边停下,她看着苍茫的远处,沉沉的一叹气。
“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她在问赫连初。
“潜伏在金雍这么长的时间,找准时机,通知北狄攻打金雍,害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惨死,其中就包括这个村子的村民,还有小叶子的双亲。你的目的达到了吗?看到这些你的心里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很开心呢?”
瑶柯目光如炬,她盯着赫连初的眼睛,她想要在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到他到底要做什么,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到。
赫连初的眼里平静如死水,没有人能透过那平静的表面探查出那深处到底有着什么。
听到她的这番逼问,赫连初的神情有了一丝丝的变化,他的唇角加深,轻抿了一下,好像想开口说什么却又马上止住了。
他迅速移开视线,低声道:“我不清楚。”
“呵——,好一个我不清楚!”
瑶柯不由发出一声嗤笑,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冷漠到了骨子里,对所有的事都不在乎。
还是他根本就是一个无心之人,没有什么感受,不知悲喜?不知伤痛?
“难道你不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吗?北狄二王子。”
瑶柯只觉自己心里的火气在一点一点的上涌,她好怕自己控制不住大声吼出来。
赫连初仍旧没有看她,也完全无视她咄咄逼人的语气,他仿佛陷在自己的回忆中。
淡淡开口:“我生在北狄,我的母亲是一个金雍人,所以我的身上流淌着北狄和金雍的血。十多年前,我被赶出了北狄,只因我身上有金雍的血,他们便不再要我。我和母亲辗转来到了金雍,可当我们苦苦哀求一个金雍百姓寻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却嫌弃我们是北狄人。”
他说的很慢,似尘封已久的回忆中被慢慢唤醒。
“结果我和母亲再也无处可去,我们拼命走、拼命寻,可是哪里都不收留我们。母亲累了,再也走不动了,她跌倒在了雪地中,最后是在我的怀里死去的。”
“你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在怀中死去是什么感受吗?一个鲜活的生命结果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真的很冷很冷。”
这回他终于看向瑶柯,他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了询问,“如果凡事都要追寻个原因,那我倒想问问,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
瑶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还是心中最隐秘的事情,她定定看着赫连初,好似忽然间懂了,他为何要这么做。
喃喃出声:“所以,你记恨金雍,同时又厌恶北狄。你故意挑起战火,让两国争相厮杀,好来弥补你心上的那道创伤。只有这样,你才觉得心里平衡,你的痛苦才能解脱。可是现在,你的心真的如你想像的那般得到轻松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套路
因一时的怨念而起,造成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死去,这种抚平伤痛的手段是不是太过自私、太过残忍?
瑶柯问完了这些话,赫连初没有辩驳,愈渐沉默了下来。
正如她说的那句“你的心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得到轻松了吗?”
轻松了吗?他也在问自己。
曾经两个国家的人全都不收留他们母子,那好,他就让他们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在暗地里蛰伏,一朝出击,伏尸百万。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有直接杀的,而大部分都是间接置人于死地的。
他在得到报复快感的同时,又陷入深深的罪恶感之中,这种心灵在善与恶之间徘徊挣扎的滋味实在太过煎熬痛苦。
白日有阳光可以缓和他身上的阴戾之气,可是到了晚上,他只要一闭上眼便觉得眼前是一片血色,漫无边际地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