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砚一说出口,总觉得这话里带了几分酸酸的意味,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佯装无事看着风景。
君卜先是一喜,但听着话里的意思不对劲,又警惕地收住笑开的嘴角,把头摇了又摇。
“没,我可没这么说过。”
刀砚抿嘴笑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掩饰住了,她继续看着周围的风景,凉凉道:“不用在纠结了,我会跟你一起回去的。”
“嗯?”君卜好像没听清,马上凑近了些许,又问了句:“你说的可是真的?”
刀砚把眉一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君卜哈哈一笑,伸手揽住了刀砚的肩膀,趁机占人家便宜。
“好,我知道了,还是自家娘子善解人意!”
他一说完,顿觉肚子一痛,紧跟着身边的人也闪身离开了。
“喂!你这女人!什么时候能改掉这动手的坏习惯!喂……等一下!”
他在这里大嚷大叫,而刀砚早就一拂衣袖施施然地远去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何苦
耳畔有江水潺潺流过的声音,那被水漫过头顶窒息致死的感觉犹在,可是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眼前是一片昏暗,没有任何光亮,瑶柯觉得自己正在虚无中游荡。
她被那股吸力拉到这里,这个无边昏暗的空间,她不知自己是在飘荡还是在行进。
她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她不清楚。
她这一生充满了无数的变故,但是好在她对母亲终于放心了,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总算有人能守护母亲了。
这就好,她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只是……
她不知自己会到哪里……,还能不能回到金雍……,还能不能再见到祁渊……
忽然,有一抹冰凉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那是一只手,一只毫无温度的手。
眼前忽然大亮,她被这道白光所刺,下意识地紧闭了一下眼睛。
有人在她的身边轻声说了句:“你醒了。”
这是熟悉的冷漠声音,就如那只手一样,冰冷异常。
瑶柯动了动眼皮,接着缓缓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茶色深邃的眸,他看着自己醒来,转身拿过一个竹筒递了过来。
瑶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一般。
她在慢慢回神,所有的感知全部恢复,她嗫嚅着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赫连……”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再次睁开眼见到的人竟是赫连初。
那个在水中拉着她胳膊奋力向上游的人竟是他,是他救了自己,他跟着她一起在船上跳下,然后将她在死神的手中硬夺了回来。
可笑的是,她在临死前感谢了那么多的人,却唯独没有这个人,这个相识并不久的男人。
她每日都对他万分防备,而他却甘愿舍命相救于她,这是为什么?
她顿觉心中愧疚,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救她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险些害了自己一同溺死在江水中,何苦这么做?
赫连初手举着竹筒,听她唤道赫连两个字时,他眉峰稍稍动了一下,只不过也就这一点变化,便恢复了平静。
见她身子虚弱,他扶着她的身子坐起,让她靠在石墙上,然后再次把竹筒递到她唇边,道:“喝一点吧,这是肉羹。”
瑶柯伸手接过,她浅浅地喝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赫连初把竹筒拿了过去,又把旁边的火生的更旺了些,他什么都没有多说,起身沉默着走了出去。
瑶柯观察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破败的小石屋,屋内上方蛛网密布,听着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瑶柯确信他们现在就在离回江不远的地方。
火堆升得很旺,烤的她浑身暖烘烘的,她抬手想要再往火堆里加根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
黑色?
她马上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果然赫连初的袍子正穿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衣裳还湿漉漉地挂在另一边的竹竿上。
瑶柯只讶然那么一瞬,便马上镇定了下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她低头暗自想着,赫连初已经回来了。
她才注意到赫连初只着了件白色单衣,换上与黑色截然相反的颜色,把他周身的冷然气质掩盖了不少。
“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她不由问道。
赫连初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搅着火炭,火星似炸裂的烟火,炫美夺目。
“回江的下游。”他如实回答,顿了下,然后又再次补充:“这里距离边邑很远,如果你想回去,恐怕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坚持不到那里。”
回去?
提到这个问题,瑶柯忽然间就有些犹豫了。
她是很想去找祁渊,可是……
因为她,都已经连累了那么多的人,她终究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不想再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任何的威胁与迫害。
那么她还回去做什么呢?
也许就这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继续活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让祁渊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他也可以不用这么心累了,这样,真的挺好的。
她在心里已经快速做出决定,心也就变得释然了。
再次抬头,她的目光里已经透着坚定,浅淡笑了笑,“不,我不回去了。”
赫连初微微感到有些惊讶,他看向她,眸色闪烁不明。
随即移开目光,默默看着火堆出神。
两个人相对无言,终于过了有一会儿,赫连初在旁边拿过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你身上携带的东西。”
瑶柯看了过去,但见他手上放着一个褐色的瓷瓶,那是君卜送给她的千里寻香。还有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次的一个纸包,那是……那是昭云曾交给她的那封信!
她当时怕丢怕被弄湿,于是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将这个纸包缝在了自己的衣裳里面,看它仍旧完好无损,瑶柯欣喜地接了过来。
重新一层一层打开,最里面的纸张还保存完整,一点都没有损坏。
瑶柯终于放下了心,再次小心地将它包好,然后把它们全部收进了怀中。
等等——,这封信还在,那装有昭云骨灰的那个瓶子……
她忽然慌了,马上直起身子,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赫连初,但见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瑶柯的心“轰”的塌了一块。
她顾不得其他,马上站起身来,抬脚便向外跑去。
赫连初不知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他抓的很紧,瑶柯使了个大力,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手,看都没看他大步跑出了石屋。
赫连初不放心,随即跟了出去。
瑶柯一直朝着回江跑去,她当时把那个瓷瓶和这封信放在了一起,想着即便是死了也要和昭云的骨灰死在一处。
可是现在她重新活了过来,而昭云……,她已不知去了哪里……
或许那个瓷瓶在落水时被冲到了别的地方,或许那个瓷瓶已经打开,而里面的骨灰融入了滔滔江水中……
祁筝,那个可怜的丫头,她这一生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然而死后她又被她给弄成了这样的下场。
她一直期盼着能回到自己的国土,可是现在却不知任由着水波漂泊到了何方?
是她太过没用,她什么都做不好,连昭云死后唯一的心愿都没有完成,她怎么能原谅自己!昭云又怎么会原谅自己!
瑶柯自责不已,她已顾不上外面的严寒,顾不得被尖锐石子硌痛的脚心,她发了疯般地跑到了江水边,茫然地望着江面,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寻找祁筝。
无奈之下,她撩起袍摆,走进了水中。
江水冰冷刺骨,勾起她被淹没时的窒息恐惧,她全然不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
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祁筝给找到,她不能任由着祁筝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用手在江水中胡乱摸着,瑶柯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脑中,啃噬着她,令她痛到晕厥。
“祁筝……,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给弄丢了!我马上会找到你的!马上会的!”
她边走边撩拨着水花,已经走到江水及腰的位置了,胳膊再次被人给一把攥住,耳边只听赫连初冷漠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个分贝。
“不要再找了,你什么都不会找到,你这条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难道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要随便舍弃掉吗?”
瑶柯被他说得一愣,江水打湿了她的发,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赫连初那隐约带着怒火的眼神,令她无法忽视不见。
她想摆脱,但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脑中的痛意逐渐顺着血液蔓延到到全身,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