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听了这句话止了步子,淡然的回身,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冰冷,在这一刻,那所有的温和假面全部都撕去,幽沉而道。
“辰王,这次多亏了你及时前来救下瑶柯,这个情朕记下了。”
祁缜已然恢复了以往的神姿,华贵的紫服虽已染上了瑶柯身上的血渍,但他昂首屹立在月华之下,那周身的独特清贵气质世无可有,衣袍上面的血渍在此刻也成了好似用朱墨勾勒的片片繁花。
他微微颔首,轻垂目光,道:“替皇兄分忧也是臣弟的本分,皇兄客气了。”
“啊?”刚刚那个护卫看到皇上不仅没有责怪辰王,相反还特意地向他道谢,这原本要治辰王忤逆谋反的罪名,被皇上这么一句话,就给摘脱个干干净净。
这是太后下得命令,他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辰王,放过这个小奴婢,护卫上前了几步,急声开口:“皇上,不能就这么带这个奴婢走,太后说过的要——”
“住口!”
护卫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祁渊的一声低喝给吓得呆住了,那淡淡却凌厉的目光扫向了他,他好像在那个威慑的眼芒中看到了死神的样子。
“羽林卫听旨!”祁渊一声喝令,由范逍带领着一队羽林卫马上抱拳听旨。
“今夜,御衙司内的所有人全部赐死,另已近年关,宫中不好再见血腥,每人赏赐一条白绫,朕不想看到这里再有任何活人的影子。”
这个御衙司早就碍了他的眼,这回就让它彻底在宫中消失吧。
话音已落,整个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祁渊冷冽转身,抱着瑶柯便大步离开了此处。
身后的御衙司,凡是听到了皇上所下的旨意的人,全部反应过来,跪倒了一大片,哭叫着向祁渊的背影叩头求饶,然而早已于事无补。
范逍领命后,深深地看了那些人一眼,他知道皇上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再犹豫,马上按照旨意,每人御赐了一条白绫。
就在御衙司内的房梁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这里结束了生命,有的还不愿意死,死命的挣扎要跑,也被强行将白绫系在了脖子上,给掉了上去。
一夜之间,这个宫中人人惧而畏之的噬人地狱顷刻变成了一座死牢。
原因只是皇上最宠爱的婢女被抓来了这里,被打成了重伤。
那里面的房梁下,荡悠悠地悬挂着数十人,为这个充满无数怨魂的地方又增添了新的亡灵。
祁渊抱着瑶柯一路回到承安殿,他的身后,李全和莘鱼还有许多的内侍宫女,小跑着追着。
等李全终于追到了殿门口,才喘了口气,刚要迈进,面前的殿门就被“砰”的一声给大力关上了。
皇上把自己和瑶柯直接反锁在了殿内,李全等一众奴才只能眼巴巴地侯在外面,人人都知道皇上这次脸沉得有多骇人,谁都不敢下去,通通跪在了门前的石阶下,被冷风吹得透心凉。
内殿的门被一脚踹开,来到龙床前,祁渊这才小心地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放下。
女子的身子刚刚挨上被褥,她好像有意识地紧紧攥住了祁渊的衣襟,瑟缩着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祁渊的心微微一阵酸涩,他只好慢慢俯身怕再惊动了她,一点一点地把她放到榻上。
那般小心,好似这个女子是由一个泡沫幻化成的,稍一用力她就会立马消失不见。
终于将她放下了,祁渊直起身子,轻轻地将覆在她身上的外袍拿掉,目光轻移,她身上的中衣血迹斑斑、残破不堪,这是受了多大的刑法!
祁渊的呼吸陡然加重,稍稍别过脸,大力地喘息了几口气,觉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似乎马上就要断了。
他重新将目光转回,沉稳地伸手解开她腰上的系带。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他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衣衫掀开。有的地方伤口翻卷的血肉和衣衫粘连在一起,他不敢用力,只能拿来剪刀,慢慢地将衣衫剪破,尽量不让她再感到什么痛意。
等她身上的所有衣衫尽除,他已满头大汗,后背都已被汗水湿透。
他只随意地抹了抹,再一看榻上的女子,他的瞳孔不由一缩,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指骨关节的响声在这一刻清晰可闻。
眼前的莹白如玉般的美好胴体,遍布着数道伤痕,或深或浅,有几道更严重的伤口,足有小指那么粗,皮肉撕裂翻卷,触目惊心。
祁渊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拿来药箱,开始处理起来。
先是擦消炎的药水,然后轻洒上止痛愈合的药粉,在用白纱布细细地包扎好,这一切忙碌下来,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这期间女子因被药粉碰到伤口,疼得她直缩身子,他忙俯身亲吻她的面颊,在她耳边不断低声地说着安抚的话,女子好似听到了他的话,渐渐放松了身体,紧锁的眉也慢慢舒展开了。
伤口全部处理好了,他又给她穿上了衣衫,最后小心地替她盖上锦被。
坐在榻前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那阵阵绞痛的心这才得以缓解。
就在刚刚忽然得知他的母后在路上被袭刺,他万分焦急地赶到了福庆殿,刚进殿门,远远看到那个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人时,他突然就变得恐慌起来。
他怕……他怕那个人真的不会醒来了。
那个一向强势的女人,那个对他从未慈爱过的女人,那个他一直敬而远之且无法原谅的女人,他的母后……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会怎么样呢?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不敢去想,但是现在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样子,他却是真实感到恐慌的,这种感觉太陌生,陌生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慢慢地走近,直到掀开那重重帷幔之时,他的那颗惶惶不已、无处着落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身旁有御医说她只是受到惊吓暂时昏迷,并未有什么大碍,他恍惚地听着,所有的担心也在这一句话中慢慢散去。
他不理周围的喧嚣声,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榻上的女人,他好像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她的样子。
记忆中她总是板着脸,对着他疾言厉色,即使偶尔会有几句柔和一些的话,也只说不到两句就变成了老样子。
他有时在想,他真的是她亲生的孩子吗?如果是,为何他从未在她这里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目光向上移,他发现在她梳的光顺利落的鬓发间隐隐透出了几丝银光,她竟然已有了白发?
他好像不可思议地再次凝神看了看,确实如此,她的两鬓已染上了些许白霜。他还是不相信,再次看向了她紧闭的眼,那眼尾的地方真的有了几丝细小褶皱,岁月已无情地爬上了她姣美的面容。
原来她竟也会老!他仿佛在这一瞬间才明白这个事实。
他的目光没在她的脸上移开,心在感叹年华的流逝,可是忽然间他发现,她的眼皮不小心地动了一下。
他怕是自己的错觉,仔细观察,那眼皮又再次动了几动,如果不稍加留意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的母后在装晕!
这一事实的发现把刚刚那一瞬间的怅然慌乱的情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愤怒。
就在这时,马上有人来向他回禀说瑶柯有危险,他心里一惊,随即就将这件事与她母后装晕的事给连接了起来。
他沉下脸色拂袖离开,不管那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榻上的女人终于不再继续装了,起身坐起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马上想到的就是御衙司,那个宫里折磨人最狠的地方,瑶柯被带到了那里,还有活路?
他不能再继续深想下去,如果瑶柯有个三长两短,他是不会让这皇宫里的人安宁的!
------题外话------
阿九:我们的楠竹真的不是来捡漏滴……,情节需要哈~
第一百零一章 身世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却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祁缜回到了风璃苑,没有进屋,而是直接走进了梅林。
那素淡的梅香仍旧充斥着这个地方,即使被清风吹拂,香气仍旧不曾减弱。
绕过几棵梅树,眼前又是那块空地,石桌上的玉壶还歪倒在那里,碟子里的点心三三两两地洒落在旁。
他停下了脚步,伸手慢慢抚上了身旁的梅枝,枝头上一簇簇的梅花开得异常的艳丽,而他的手却毫不怜惜地将那梅花给握住了,眼望着石桌旁站着的那个人,慢慢收紧。
石桌旁的女子听到有脚步声,快速地转过了身子,一眼就看到了梅树下的紫袍男子。
从鬓间垂下的一缕墨发慵懒地随风轻撩,唇若绛珠,似沾染了梅色。
如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许他还能像昨夜那般,勾唇一笑天地黯然,风姿清媚惑人痴心。
但是现在他看着她的目光深邃至极,那里面的淡漠冷情甚至让她不敢与他对视。
那个梅枝终于受力不住,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花落枝折,而她双目一瞠,瞳眸中映照的是一团紫影飞速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