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果子见两人站在顾家门口台阶处,不进不出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而柳竹雪微微仰起头看着顾长明双颊微红,仿佛是春日初绽放的蔷薇,娇艳欲滴。他原本可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把查到的一些线索告知的,可是为什么两条腿重的像是灌了铅,拖都拖不动。
“果子,发什么愣快过来,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顾长明比柳竹雪更早发现戴果子已经回来了,明明到了家门口,像是在回避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柳竹雪,或许是果子有所误会了?
戴果子略有尴尬,听顾长明这么一说,赶紧的顺坡下驴:“这不是没查到什么,怕你们失望不好交代,所以在想该怎么开口再好。”他掩饰的极好,等走到柳竹雪面前时,神情一片坦然,看不出丝毫的郁闷。
“那个阿智不是连顾大哥都说未必真知道什么,就是想让你试试看的,没查到也是正常。”柳竹雪让开身给果子进去,“那你想不想听听我们查到了什么?”
“也好,我也不算完全没有斩获。”戴果子随行进了书房,坐下来先喝水。等他仰着脖子灌下大半壶,才一抹嘴道,“我以为阿智会去赌坊,没想到他拿着剩下赢的钱去了当铺。”
当铺里面的地方有限,戴果子刚和阿智正面见过,要是堂而皇之的走进去,这跟踪人的技术也太差了。他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没见阿智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进去才发现这家当铺规模不小,他直接被伙计带到小隔间中,看不到其他的客人,也看不到阿智。
柜台后面的问他要典当什么,可以拿出来估价。戴果子脑筋转得很快,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家中的房子是不是也能典当?”
对方掀了掀眼皮像是在等着他说下文,戴果子有模有样的胡编乱造,说是最近赌钱手头有些紧,想要现钱去返本,手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好东西,琢磨着把家里的房子抵押,回头赢了钱立刻来赎回,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要不是没见着阿智,戴果子还不能编的这么绘声绘色,令人信服。果然对方点了点头道:“只要有房契,再加上你的指印就行。不过当铺的规矩是月息一分利,房子按着市价折三成价给你,万一利息超过了房价的三成,那么房子就归当铺了。”
戴果子故意很有信心的说道:“怎么可能利息超过房价,小爷只要拿了银钱,一把大赌什么都有了。”
对方像是轻笑了一下:“客人这样有自信,那是极好的,回头请带了房契过来再做商议。”
戴果子胡扯得差不多,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了阿智的声音,离得那么近,仿佛就在耳朵边上。阿智说的是:“我当初不是死当,为什么东西没了!为什么!”
“客人,你的当票上写得清楚明白,活当半年,逾期不赎回,典当之物归当铺所有,当铺有自主处理的权利。”这一句话说完,哐当一声巨响,分明是阿智火气上来,把隔壁整个柜台给掀翻了。
“我的东西应该还给我,我有钱,我拿了钱来的,为什么不给我!”那声音仓惶而无助,虽然暴戾却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找不回心爱的东西,“我给双倍,不!三倍的钱行不行!”
三击鼓 第十章:无底洞
哪个开当铺的没有点背景,阿智没闹腾多久,被人左右架出去。等到戴果子追出来,那些人还在骂骂咧咧往阿智身上一通乱踢:“你小子不长眼,连长通当铺都敢来闹事。下次再敢来,来一次打一次。”
阿智双手抱着头,根本没有要还手的意思,被打得这么狠一声没吭。戴果子在旁边看着还是挺佩服的,只是顾长明的表兄会窝囊成这样,他都想不明白。
那个顾武铎应该算是阿智的姨丈吧,这些人今天打得来劲,明天不怕变本加厉的还回来啊。不说别的,戴果子和顾长明接触过一阵子,有些了解这个人,还是很护短的,不会当真不闻不问。
阿智等看热闹的人散得差不多,抹着鼻血从地上站起来。他是想要赎当,对方才没往死里打,串钱的绳子有些松开来,阿智蹲下来用衣服兜着,慢慢都捡起来。
戴果子在旁边看得多少有些心酸,想要上前去帮忙,又怕阿智反而会误会自家人不信任自家人。他等到阿智把钱都捡拾好了,一转头又扎进赌场里,才折身回顾家。
“看样子,今天不把这些钱都输光,他是不会出来的。”戴果子耸耸肩膀道,“以我的经验,他真的就是检核江婶的时候,触景生情想到自己的过往才顺手帮了一把。要说他和那些抓小孩的是同伙,我是不相信的。”
顾长明沉默片刻才道:“我也希望这件案子和他没有关系。”
“你们好歹是表兄弟,看着他这样,你怎么就不帮衬他一把。”戴果子替阿智有些忿忿不平,“你平时说案子的时候,那么多主意,到了自家人身上一点没用了?”
“你知道他要去当铺赎回什么吗?”顾长明面对戴果子的咄咄逼人,一点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他要赎回什么,我和他又不熟,再说了他只说要赎当,始终也没有提过那个东西。”戴果子瞪了他一眼,“难道你知道的吗?”
“一盏灯,一盏八面琉璃走马灯。”顾长明见戴果子呆滞的表情,“这盏灯是个稀罕玩意,别说你没有见过,柳姑娘应该都没有见过。那是我姨母当年的陪嫁之物,我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点燃灯盏,里面有亭台楼阁的画儿,底下是祥云隐动,盯着看久了,好像身处仙宫一般。”
“还有这么雅致趣味的东西,怎么就流落当铺了?”戴果子左右看不过眼,加上顾长明的表情,方才恍然大悟,“琉璃灯是不是在你这里,被你收起来了!”
“果子变聪明了。”顾长明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也太坏了,明知道他心心念念在找这个,却藏着不告诉他。”戴果子差点原地跳起来,“我这就去找他,告诉他琉璃灯还在,让他从那个该死的赌场里出来。”
顾长明一手按住了果子的肩膀:“琉璃灯是他赌钱急眼的时候,亲手送到当铺里去的。我的父亲知道此事之后,悄悄花了三倍的价钱才把琉璃灯带回来。如果我交还于他,过不了多久还是同样的遭遇。你是见到他痛不欲生的模样,所以同情他,如果同情以后,他反而变本加厉了呢?”
“怎么会,我看着他是有心要悔过的。”戴果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犹疑不定了。按理说,阿智在痛心疾首以后,不应该是回到家中悔过,现实是阿智一个转身就带着所有的钱又进了赌场,“你的意思是,他以前也这样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何止一次两次,一年总有个十来次。果子,我想说的是并非我们父子冷血,不肯帮旧日亲戚一把,那也要看他是不是病入膏肓,值得我们伸手再救。”顾长明长长叹口气,“父亲做下的家规,阿智来借钱,最多只能借其十贯钱,阿智倒是拿捏的真好,每次开口都是十贯,不多也不少,拿了就走。”
“你们不能想办法把赌场给关了吗,十贯钱也不算小数目,这样源源不断往里面送钱,不是救急而是蠢,哪里还有能见回钱的时候。”戴果子本来对阿智的同情,统统荡然无存,“他没有做下更大的错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轮到你们给我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顾长明示意让柳竹雪来说,给她一种全程参与其中的优越感。柳竹雪已经把从小老大那边得来的讯息,整理得有条有理,说给戴果子听的时候还总结了几点:“案子最早是从七天以前,这些人基本只抓先天身有残疾的孩子,而且先从没有家人的小乞丐出手。至于江婶的儿子大宝怎么会被看中的,就很难说了。”
顾长明修长的手指在桌角叩击了两下,沉声道:“为了凑数。小乞丐中能抓走的都抓走了,因为这是在开封府街上的叫花子到底不多,大宝年纪恰好,又腿脚不便很符合他们的需要。”
“要是抓了大宝还是不够呢?”柳竹雪一听就急了,仿佛是个无底洞不断把孩子拉扯下去,底下藏着什么凶猛的野兽,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会遭遇到什么,她不敢细想已经觉得心口发疼。
“等小凤凰回来。”顾长明微微合眼,又像是神魂入定,收集到的讯息飞快在他的脑中眼前飞过,渐渐汇合出完整的线索。这些人在做见不得光又异常危险的实验,对象就是这些无辜的孩子。而身为旁观者的他却无法出手解救,到底在哪里,这些人会在哪里!
顾长明自小在开封府长大,此时开封府的地形仿佛是一副完整的画,清晰的铺展在他的面前。而他的思绪径直向前排查,过滤掉那些不适合藏身的地方,范围在逐渐缩小中。
戴果子对着柳竹雪做了个手势,两人明白顾长明在想案情,怕打乱他的思绪,蹑手蹑脚的退出书房。
“我本来觉得通天河上的女尸案子够烦心的,没想到这不见血的案子才更难办。”戴果子莫名焦躁起来,“顾长明说要报官,那个兰考县县官不像是很精明能干的人,我看都是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