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关野惯了，实在过不来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
幸而接下来送亲队顺利度过两国边界，下榻在辽国的驿站中。裴永伦又关照了一圈，离上京最多还有三四天的路程，全部给提起精神来，不能前功尽弃。
顾长明在客房安静躺下，这里都是单间，倒是省去了怎么分房的问题。他刚合上眼，听到窗外有石子敲打的声响，轻巧翻身而起，推窗往外查看。正好隔壁的小凤凰格外警觉，同样探出了脑袋。
顾长明见到底下那人熟悉的身影，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凤凰，我下去看看。”
“有没有危险的，我也一起。”小凤凰不给他阻拦的机会，跃出窗户，从二楼轻飘飘落下。顾长明的动作反而比她还慢了一步。
小凤凰的身姿轻盈，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一双眼静静看着眼前人。
“好轻功。”大师兄不禁赞道，“纵云梯的功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年轻姑娘运用的如此娴熟流畅的，姑娘师承何处？”
顾长明没给小凤凰答话的机会，有意无意的挡在她之前，开口先对她解释：“这是我的大师兄齐笙，我和你提起过的。”
小凤凰抿嘴一笑，怎么会不记得，因为这个人几次留下书信，把顾长明一路引到曲阳县，又引回开封府，才弄出后来杀人的冤枉案子。再想找出此人踪迹，却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却在千里之外的辽国重逢了。
“长明，我几次给你捎带消息后，被师父委派做了一件艰难的任务，花费了数月的时间。其中根本无法往外传递消息，无法和你联系，是不是把你急坏了？”齐笙的声音很温和，顾及着小凤凰会害羞，没有追问她的身份。这个师弟打小主意正，他不愿意说的时候，撬都撬不开嘴，等他乐意开口了，谁也拦不住。
“师兄无恙就好，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顾长明见到久别的故人，很是欢喜，依然谨慎。
“你们先前住的那间驿站，我本来也住在那里，连夜被人兜着被子轰了出来，说是有大宋的送亲队要连夜入驻。我是一时好奇，想看看这次和亲的公主长什么样子，留下来却见到了你。白天的时候，不知道你此时此刻的身份是否方便，所以趁着夜色过来见见你。”齐笙用力拍了下顾长明的肩膀，“那天和顾大人提起你，他感叹同样很久没见过你了。”
顾长明楞了一下，大师兄的称呼习惯，他非常清楚，口中的顾大人正是他的父亲顾武铎：“你见到了我父亲，几时的事情？”
“上个月，在上京。”齐笙才反应过来，连顾长明都不知父亲到了辽国，“也是个巧合，坐下来喝杯茶，立刻分头走了。”
“父亲有没有说什么关键的话？”顾长明是听到父亲在辽国的消息，然而太后给的这些细节，总是透着不可全信的诡异。他久寻不到的，却被大师兄在无意中见到了。
齐笙把当日两人的对话全部复述了一次，小凤凰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了上个月，这么长的话，到底是怎么记得一清二楚的。
顾长明听到她的吸气声，回过头来道：“师兄自小过目不忘，师父的那些秘笈以后也是由他保管，尽数记在他的脑子里的。”
“长明，我并不知晓顾大人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了，他也是只字未提。否则的话，我一定问清楚，他在上京到底做什么，几时能够回去？”齐笙见顾长明还维持着同个表情，更加懊悔，“顾大人看起来气色很好，应该是有事在身才会留在上京的，他的武功高，头脑好，你不用为他担心的。”
顾长明见齐笙脸色发白，连忙点头道：“是，父亲在执行秘密任务，至少我得知他一切安好。”
齐笙眼尖，见到小凤凰的右掌悄然无声的贴在顾长明的后背。刚才分明是顺着背脊轻轻安抚了一阵，才让顾长明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一下换齐笙吃惊了，这个师弟似乎与以往有些地方变得很是不同。以前的顾长明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脸，如今眉眼间有暖风流动，特别是眼底的光芒更加吸引人，难道说是他身后的那个姑娘改变了他？
顾长明刚想问齐笙下一步是回大宋，还是留下来，鼻端闻到淡淡的硫磺味。他同样随时保持警惕心，顿时发现不对劲，有人要纵火！
小凤凰没有多余的话，从他身后跃出，飞速往三公主住的那间屋子跑去。
顾长明抄起地上的石块，朝着楼上的一扇窗砸了过去。瞬间听到戴果子的惊呼声传出，火大的一把推开窗正要往下怒骂，见到是顾长明站在那里，到了嘴边的粗口原路全部给吞了下。
“什么味儿？”戴果子揉了揉鼻子问道。
“硫磺。”顾长明做个手势，让他快些出屋子，把二楼所有的房门都给拍开，把睡着的人喊醒。又请齐笙去底楼做同样的事情，自己追着硫磺味一路追了过去。
等他转到驿站的正门，有人向着门中投掷火把，轰的一声火焰窜起大半人的高度，热浪滚滚个。
顾长明定睛一看，对方有四五个人，黑衣黑裤陌生脸，不及多想，直接出手。
那几个人不曾料得有人会从外面回来，又听到驿站中此起彼伏响起说话声。本来掐着时辰算好都在睡梦中的人，这会儿怕是都要醒转了。
顾长明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放倒了一人，对方惊惶中立时回手，武功还是不弱。顾长明以一敌四虽然不会落于下风，想要轻易把人抓住却不容易。
有人在大喊走水了，走水了。逃命而出的人没有乱成一团，反而井井有条的分成数批，有人停在门口把守，有人想办法找水缸扑救，更有人把公主的陪嫁木箱搬出来。
六击鼓 第四十一章：一种执念
“不用救了，这里上下都被撒了硫磺，用水是浇不灭的。全部从驿站里出来，离得远远的！”顾长明急声冲着身后人大喊，火势一旦蔓延，几十个人一起逃生太容易出事。
对手见他说话分神，四人八只手掌齐刷刷的拍到他的各处要害。不等顾长明拆招躲避，趁着那个空隙，溜之大吉。
顾长明听到地上最先放到的那人一声惨叫，被人甩开短箭，直刺咽喉要害处。一水的狠角色，知道地上的同伙受伤逃不走，索性杀人灭口。
两个选择放在面前，是去继续追凶，还是留下来帮助救人？顾长明的脚步略一停顿，折身往驿站里冲了进去。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大火，硫磺一点就燃，迎着流通的空气烧得欢实，不时还发出噼啪作响。更狠的是，同往二楼的楼梯上，扶手上，烧得最为厉害。二楼有些腿脚快的，已经下来逃命，轰隆一声，两边楼梯几乎是同时坍塌下来，火焰四溅，又点着了站得近些的衣服，一时之间各种惊呼声，惨叫声。
“三公主下楼了没有！”裴永伦出现在视线中，直接先问顾长明。
顾长明帮地上两人把外衣扒下来，顺手抛向门外，手腕用的巧劲，看似高高抛起，却是轻轻落下。他放眼向左右一看，没有齐笙的身影，不过刚才那么多人及时往外跑，应该是齐笙的功劳，师兄的武功很好，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三公主应该还在楼上，我让人去接她，却没有出现。”顾长明清楚三公主身边有柳竹雪和小凤凰，不应该拖延的时间这么久，除非是另外出了事。
“我先把人疏散出去，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裴永伦两声号令，本来乱成团的手下，仿佛找到主心骨，再次冷静下来，分成三小队，救人的救人，搬货的搬货，“把所有的马匹整合一下，拉到远些的地方。不要让马队受惊，否则不好控制。”
顾长明仰头看一眼连带围栏全部烧落在地的空空长廊，三人显然还被困在屋中，无法脱身。
“我去带她们下来。”顾长明从正门绕出去，找到驿站的后窗，确定三公主住的是哪一间。窗户紧闭，屋内漆黑一片，连个人影都看不清。身边的喧闹声实在太大，更听不见屋中是否有异动。
顾长明生怕有变，不多等待，撩起衣摆，纵身而上，双脚左右分踏，贴墙往上漫步而至。手肘向外猛力一撞，将窗户直接敲开，另只手搭在窗台，正要入内。突然，他闻到诡异的香气，连浓重的硫磺味都无法掩盖。虽说及时闭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小部分。
他的眼前本该是没有灯光的一片纯黑，此时却见到斑斓的大块颜色，不停转换变形。同时抓住窗框的手指发麻，几乎要稳不住身形。
顾长明确定三公主的屋中被人下了烈药，这个时候若是他再退出去，想办法重新入内，恐怕时间来不及。他在窗外已经感受到滚滚热浪，不过是一门之隔。他换成双手，扒在两边窗框上，闪身跃入，双脚刚落地，那种香气更为明显，影响了他的目力。
这种情况下，顾长明轻易不敢开口，生怕还没支撑到把人找出来，先一步倒下。难怪小凤凰如此伶俐的人，悄然无声的中了招，想来是一进门吸入大量香气，无法呼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