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永伦越说眼睛越亮，喜欢都说得他的心坎上了：“将军好像提过一次，这个大辽皇上不好女色，除了皇后早逝，后宫星星零零的，宫妃不过十来人。”
三公主在马车内，边听边记下，虽然她不会骑马，以前倒是翻阅过各地良驹的画册。凭借着记性良好，应该能够分辨得出来。
只是裴永伦说的很随性，很真实。与三公主原先从乳母还有小民哥口中听到的，相差实在太大。在她原先的印象中，辽人暴虐，不把女人当人看。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过去，不用数年便会被凌虐致死。
三公主合一合眼，把一些不该有的情绪努力的压制下去。柳竹雪从旁见三公主脸颊边有一小块软肉不住颤动，细声劝慰道：“公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眼见为实，不必多想了。”
裴永伦把能说的都说遍了：“公主若是还觉得不够详细，我去找辽国使臣问问，没准他们手上有具体记载的手册。皇上当时不也把公主的画像送到那边去了，权当是礼尚往来，我们应该也有的。”
三公主轻叹口气，她出宫门后，憋着一口气把送亲队中所有人全部当成敌人，看任何一个都是不顺眼。特别是裴大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个鲁莽的武夫，急于在父皇面前立功才应下此件差事。
而出发前一天被苏大人塞到身边的柳竹雪，肯定是监视她的眼线。没想到，留在身边的却还是这些人，而且对她尚有一份真心实意。
顾长明始终在留意各人的行径：“果子，别一直盯着萧铮看。目光是双项的，你看得多，他回过来的也多，若是扫到柳姑娘的身影，容易滋生事端。”
戴果子对他的话矢口否认：“我看他做什么，那么一张脸又不好看，我哪里来这么多空闲。”
“柳姑娘的心意坚决，我看比你还要靠谱。你若是心生一丝怀疑都是对不住她。”顾长明拍两下他的肩膀，见那边裴永伦和萧铮两匹马首相对，似乎起了口角。
“萧大人手中若是没有类似的名册，把记忆里头的拿出来写一写，也算是受用了。”裴永伦本来说得颇为客气，毕竟是有求于人。
不曾想，萧铮冷笑一声道：“你们根本没把我们当做同路人，驿站那边藏得够深啊，出了杀手想要对和亲公主下手，你在我面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对，公主是大宋的公主，可是和亲以后，她同样是辽国皇上的嫔妃。”
裴永伦的眼色一沉，明明在离开驿站前，萧铮虽说心有怀疑，苦于找不到证据。没法子过来为难他们，这会儿说的证据确凿，每一句都说在点子上，绝非是寻常想要套他的话。
“这是和亲公主福大命大，才免于受伤甚至更不堪想象的后果。”萧铮怒气横生，对准裴永伦的坐骑正面双眼之间，重重拍了一掌。
裴永伦听出他气得不起，没准备对方会直接出手，想要避让开都来不及。只听得坐骑一声悲鸣，双腿慢慢跪下去，显然是受了重创。
萧铮没多看他一眼，掉头想要离开。顾长明横插而上，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永伦的身手灵活，及时在坐骑轰然倒地之前，跳下马背，稳稳站在地上。纵是他一心想要和平相处，这会儿也是孰不可忍，身手想要把萧铮也从马背上拉扯下来：“你这算什么意思！”
萧铮的骑术极好，稍微调动，坐骑前蹄离地，不让裴永伦抓个正着。与此同时，两只雪亮的马蹄对准裴永伦的门面重重踩了下去。
顾长明不打算继续客气下去，眼前一旦服软，三公主嫁过去以后，恐怕连生路都找不见了。
他依样画葫芦，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手劲，对准萧铮的坐骑相同的位置，也是一掌劈过去。
萧铮与裴永伦如今是双双站在平地上，身后是两匹口吐白沫的坐骑，谁也没有比谁更厉害些。
顾长明故意从马背上目光锐利的俯视萧铮，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压制住对方的气焰。
“你们居然敢对使臣的坐骑动手！”萧铮在顾长明手底下已经不止吃过一次亏，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深不可测的危险。
“在大宋的时候，你是使臣。回头到了辽国的地界，裴大人同样是使臣。此次还是你先动的手，不要如此输不起，你能伤害别人的坐骑，却不允许别人以牙还牙，是何道理？”顾长明本来身材颀长，在辽人面前也丝毫不吃亏。如今端坐在马背上，更有种天壤之别的差距感。
萧铮被他说得无法应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身让亲信又去牵了一匹马来，翻身上去，调转马首，只想离顾长明越远越好。
本来以为顾长明在自己家中收留柳竹雪，此次远行柳竹雪必然会与他同在。萧铮的目光在顾长明身边何止兜兜转转了十几圈，除了另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剩下的是另外一个姑娘，始终没有找到柳竹雪的身影。最吸引他的条件不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顾长明。
戴果子等顾长明回到队伍的尾部，忍不住嘴角上挑道：“那个辽人刚才脸色都是发青的，以前就说一物降一物。要我说，你不是降一物，而是能够降得住所有人。”
“柳姑娘藏不了多久，最迟今晚住下的时候，萧铮应该会看到她。”三公主身边只肯留柳竹雪一个人，进出相随，没有再继续隐藏的必要，“所以我也算是给他一个严厉的警告了。”
六击鼓 第四十章：走水了
被顾长明句句言中，一天功夫走不到下个驿站，送亲队找块避风的靠山处，拉起帐篷。待一切就绪，三公主在柳竹雪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
萧铮正低头叮嘱随从，把他们的帐篷搭在旁边，离公主不必太近，相互照应即可。他一抬头见到的是柳竹雪安静的目光，似乎对他有所感应，没有回避开，而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等待片刻后跟随三公主进帐篷了。
天气渐冷，帐篷中升了暖炉，三公主刚坐定，外头把热水送进来。她低头喝两口：“那个辽国使臣见过你？”
“见过，在开封府的时候。”柳竹雪极其不想提这个人，但是三公主问起，她一笔带过。
“难怪他有事没事的往我们这边跑，是不是见到长明公子，想到你会在附近，所以在找人？”三公主这两天想明白很多道理，又看了顾长明亲手采集的关于辽国皇上喜好的册子。
一个萧铮不愿意说真话，使臣队又不是只一个人，顾长明有手段可以套出对方的话，而且经过三四个人言辞确凿。
男人的喜好恐怕都差不多，三公主看了几遍确定这位和自己的父皇差别不大。除了后宫的人数锐减，对她而言却是好事，对手少不用费那么多功夫去应付。
“三公主，此人不提也罢。”柳竹雪一句硬气的话都没说完，萧铮的影子晃在帐篷外面，显然是有备而来。
“公主，下一个驿站在辽国境内，这两天要委屈公主了。”萧铮沉声言道，“皇上飞鹰传书，有骑行队从上京出发，不日将与我们汇合。到时候会送来最新鲜的瓜果肉类，还有珍贵的衣饰，以表皇上对公主的迎娶之心。”
三公主的帐篷外有四个人守卫左右，萧铮又是迎亲使臣。如今不在正式场合，三公主可以请他进入帐篷，用屏风相隔说话。
所以萧铮挑了个非常合适的时机，说完这些话，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三公主柔声说道：“那就多谢皇上的一番美意了。”
萧铮似乎不相信的眨眨眼，又盯着帐篷看了又看，分明有两个人影投射其上，柳竹雪在帐篷里，刻意不出声，降低存在感。
如果她不愿意被他看到的话，大可以再继续避让开，或者用风帽面纱遮挡住脸孔。大宋公主身边的侍女，他总不能凑到跟前去细看。如果她是特别在他面前显出身形，又把他招惹过来，为什么避而不见？
柳竹雪的身份背景，萧铮一早调查清楚，根本和宫中没有关系。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变成了三公主的身边侍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还真有些吃不准了。
萧铮确定大宋公主是不会再有第二句话，又见到裴永伦与顾长明一前一后过来，捏了下鼻子，掉头就走。裴永伦这个人不好惹，顾长明更是软硬不吃的难相处。两人有一点共通，都没把他这个大辽使臣放在眼里，想数落就数落，想动手就动手，打不过还躲不起吗！
“刚才是萧铮站在这里？”裴永伦明明见着人影，招呼不打，说走就走，太不把人放眼里了。
顾长明自然明白萧铮的目标是谁，看起来并未得逞，三公主变成了柳竹雪最好的挡箭牌：“我刚才见有传书的飞鹰落下，想必是辽国那边有消息传出，他迫不及待来回禀了。”
裴永伦不甚在意，过来询问三公主安好，又仔细把帐篷前后都安插好亲信人手。当年，他带了一支百余人的小分队，冲进敌军五千大军中厮杀冲散队形，都比不上眼前的小心翼翼。他已经做好决定，把三公主平安送达，他立即向皇上请命，回到裕景将军的身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