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萱到御书房求见时,尉迟楠枫已经接到消息,正在命人严查到底,话里话外都带着些火气。国都之内围杀朝廷命官,何曾将他这一国之主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欧阳伊夙,更是不能忍。
“参见陛下。”萧雨萱轻福一礼,声音有些哽咽,如尽力压制的哭腔一般,“求陛下允臣妾出宫探望丞相。”
“雨萱别急,相父并无大碍,只是伤了手臂,朕已派太医前去。”尉迟楠枫安抚着,“明日,朕…朕同你一起去丞相府探望。”
尉迟楠枫顿了顿,萧雨萱知道他对前几日的事还有些介意,不过这正是两人和好的契机,她也就欣然答应。她不懂到底是何人有非杀欧阳伊夙不可的理由,若说旧时恩怨何须等到此时再出手,若是他国按下黑手,那这怕只是一个开始。
“陛下,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这事涉及到臣妾亲人的安危。臣妾斗胆一问,陛下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大约是相父早些年留下的政敌或江湖仇人?朕听闻相父追随前乃是江湖一神秘门派的嫡传弟子。”尉迟楠枫来回踱步,认真思索着。
萧雨萱并不想搭话,她终于明白她家陛下应该是从出生起身份太尊贵,又没有人同他竞争,虽说先帝管教甚严,但到底被保护着长大。没有经历过风霜,如何去面对世间的险恶,先帝实在走得太早了。萧雨萱心里考虑着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应该推迟一下,这样不成熟的帝王,怕是四国打起来青龙全胜的可能性不大,若到头来闹得生灵涂炭,却没能天下一统亦或一统天下的不是青龙,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雨萱心里暗暗自责,自己还是过于冒进,没有弄清局势,这些天相处下来尉迟楠枫确实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魄力。
“若真如陛下所言,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陛下与丞相有些不和时出手,是否太过巧合?”萧雨萱刻意引导着,“臣妾听闻丞相活捉得三名刺客,明日见到丞相想必会有答案。”
次日刚通过早膳,二人便乘轿到了丞相府。尉迟龙川也在这里,昨日他听闻欧阳伊夙遇刺便前来探望,又放心不下。唯恐幕后之人没有得手,夜晚再来,坚持宿在相府,早朝都称事未到。欧阳伊夙本就有些事想与他商量,也就没赶人。只是不知龙川会不会记得自己少年时与他比武,从未赢过,现在长大了,也能反过来保护他了。
尉迟楠枫和萧雨萱到时,二人正在书房讨论此事的动机。今早有人回报,从刺客身上发现了一块银牌,那是皇家禁军特有,两人仔细辨认后确定并非防制。
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君相刚发生冲突,就有人急着以帝王的名义下杀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低估了尉迟楠枫和欧阳伊夙之间的信任,还是想借此掩盖真正的目的。若是后者,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更何况欧阳伊夙说刺客是两拨人,他们到底是同一人为了混淆视线故意雇了两家还是真有两位幕后者。
“从招式和尸体上的纹身来看,两队人其一是江湖上专做杀手生意的阎罗门,另一拨身上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印记,自尽用的毒是事先服下运功即可催动的。看起来并不像江湖门派,倒像是官家豢养的死士一类。”欧阳伊夙把玩着手中的银牌,眼神有些悠远,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最近并没有听闻禁军遇袭或丢失银牌,那他们能得到这个,想必至少有一位在朝官员作同伙,官位还不一般。”这个银牌是皇家特制,上面的字迹乃是先帝亲自写下拓印,若丢失必须上报,绝不可私自冒制,且期间的一些细节很难仿造得一模一样。
“若真是同僚嫉妒想取我性命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后宫独宠出自丞相府,我又深受两朝帝王的重用,大概有人觉得我有些碍事了吧。且在我与陛下有过争执后搜出禁军银牌,即使我不信陛下会做此事,多多少少也会让我有些不安,会不会有一天真受到猜忌,至少今后会安分许多。不过…”
“朕从来没有猜忌过相父,那个银牌也和朕没有任何关系。”尉迟楠枫本来没有心里还有些犹豫,不知该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还是好好道歉,一听到欧阳伊夙这些话当下顾不得许多,急忙出来澄清,“相父难道不信楠枫吗?楠枫自小由相父教导,从未怀疑过相父为朕付出的一份真心,青龙日后的诸多事宜朕更是要倚仗相父,岂会心生猜忌?”
正文 第13章暗潮汹涌(2)
“青龙日后的太平盛世,陛下应该倚仗自己,倚仗此次春闱脱颖而出的年轻官员,倚仗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而绝非臣。”尉迟楠枫一直以来对他的依赖,对尉迟龙川的依赖才是他最担心的。一名合格的帝王,一位明君,要知人善任,有自己的是非决断,驾驭朝臣平衡朝局,而不是事事都听他人所言。
“相父真的不再管楠枫,不再管青龙了吗?那天的话全是无心之言,相父一定要计较吗?”尉迟楠枫完全误解了欧阳伊夙那番话,像个要被人遗弃的孩子,无措地尽力挽回着。
“陛下想是误会丞相的意思了。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未来是年轻官员的未来。丞相本就是想等陛下能独当一面之后归隐山野的,并非生气计较什么。”尉迟龙川接话道,虽然他至今没能知道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对话中也大概猜到是楠枫说了什么气人的话。
尉迟楠枫从未听欧阳伊夙说过想要归隐一类的话,现在突然听闻依旧坚持是因为他惹人生气相父不想管自己了。站在那抿着唇不出声,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欧阳伊夙,生怕他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欧阳伊夙没想到再过些时日将满十七的尉迟楠枫竟如此没有安全感。叹息着摇摇头,站起身走到尉迟楠枫身边,露出慈爱的神情,到底还是心疼这孩子的,“陛下不用担心,臣短期内不会离开陛下。但是陛下总要学会独当一面的,总要学会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事。或对或错,都是不可逃避的。”欧阳伊夙轻拍了拍尉迟楠枫的脸颊,像是在后悔着自己那日的冲动,这几日避而不见这孩子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相父…”尉迟楠枫一把抱住了欧阳伊夙,用力地抱着不肯松开,“相父能不能不走。楠枫会好好学习成为一名君王,若是相父累了,不想为官了,就在龙睛里生活,让楠枫时常能见着相父好吗?”
兰太后因生育公主早早就离开了尉迟楠枫,登基后先帝忙于政事,大部分时间都把他扔给欧阳伊夙带着。对尉迟楠枫而言,欧阳伊夙比尉迟龙宇更像他的父亲,给了他更多关爱,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失去欧阳伊夙。
“这事以后再谈吧。你和萱儿大张旗鼓地出宫来为了什么?”欧阳伊夙不用想也知道这俩孩子是放不下自己才跑出来,虽说不合规矩也没再多训斥。他将尉迟楠枫拉过来在一旁坐下,示意萧雨萱也坐下。既然今日气氛已经这样了,那便顺势不拘礼,大家像普通人家般坐下来聊聊。
“听闻相父昨日在外遇刺,特来探望。可有调查出是何人所为?”尉迟楠枫刚进来就上下打量了欧阳伊夙好几眼,确定他只有手臂被划伤才安下心来。
“嗯。一拨是被雇佣的江湖杀手,另一拨大概是达官显贵豢养的死士。那波杀手身上携带有皇家禁军特有的令牌。很有可能是想引诱我误会,错以为你忌惮我,才出手警告或直接抹杀。”欧阳伊夙拍了拍尉迟楠枫放在桌上的手,阻止他想要说的话,“我知道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枫儿还是像幼时一般,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紧张得不行。”尉迟龙川轻笑着。
“长不大呀,你说怎么办呢?”欧阳伊夙也朝尉迟楠枫问道,眼眸里满是笑意。
看着自家陛下答不上来,一个人闷在那里不说话,将头偏在一边,萧雨萱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说萱儿自入宫后常陪着楠枫四处吃喝游览,可千万别被带小了。”欧阳伊夙知道他们和睦恩爱一直是喜忧参半,不过好在二人都还年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尉迟龙川最近看到萧雨萱也觉得有些不一样,可能真如欧阳伊夙所言被带小了,更灵动有感情了些。刚入宫时他也见过她一次,那时的萧雨萱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和尉迟楠枫相处就像执行任务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他还担心时间久了尉迟楠枫就厌倦了。
“雨萱本就比陛下小,哪里存在被带小一说。”萧雨萱笑着反驳了句,接着说道,“雨萱进宫后一直挺怀念住在相府的这段日子,正好这有机会回来,想去当时住的房间看看,相爷可没拨作他用吧。”
“怎么会?这可是你的娘家,日后省亲不也得回来,自然是要给你留着房间的。”
“哎!我也要去,在这看了,回去可以派人把凝眉轩布置成一样的。”尉迟楠枫刚要起身,就被欧阳伊夙一把拉住。
“那是女孩子出嫁前的闺房,你去凑什么热闹,我和龙川还有事想和你商量。”欧阳伊夙当然知道萧雨萱不可能是怀念自己的闺房,那里布置得跟一般人家的客房没什么两样,完全不像是一府千金的闺房。出了这么大事,于公于私萧雨萱都应该回翼梦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