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
沈晚冬大惊,这就把她带走了?连一声招呼都不给大先生和章谦溢打,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把她带走了?
好霸道的人。
不过,话不多,直接简单粗暴地做事,其实也挺有魅力的。
沈晚冬转身,垂眸给大先生等人屈膝福了一礼,忙紧跟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而去。在走的时候,她急糙糙地用袖子使劲儿擦脸,谁知碰到伤,疼得呲牙咧嘴。
她担心自己身上的泔水臭味太重,恨不得这会儿有阵大风来,好把身上的味儿给吹散。
刚走到外头,她就看见酒楼外头停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而荣明海一个人站在乌黑的骏马跟前,在等着她。
沈晚冬低着头走过去,她低着头,站在男人面前。这会儿离得近,她发现自己的个头竟然够不到到这男人的下巴,他,真的好高。
“上车吧。”荣明海往后退了两步,给女人让出条道。
“是。”沈晚冬更不敢抬头,只是听人家的吩咐,踮着脚,坐上车。
瞧见她上车后,荣明海亦坐了上来,他挥动了下鞭子,驱马朝前走,这男人双目始终看着前方,一声都不吭,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晚冬抱着双腿,盯着男人宽厚的背出神。
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为何一句话都不说,他到底要把她带去哪儿?去侯府?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做掉,永绝后患?
越想越乱,越想越躁。
沈晚冬几次三番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又有些害怕。明明她才是那个占理的人,可为何不敢在这男人跟前大声说话。
也不知烦乱了多久,直到,车忽然停下了。
沈晚冬闻见有股浓郁的肉香阵阵袭来,她忙将埋在双膝间的头抬起,发现前方是个羊肉夜摊,此时正当夜色将尽,并没有什么人。桌子就摆在外头,红火的炉上坐着个大锅,里面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儿,闻闻就知道,在炖羊杂碎。
“去吃点东西吧。”
荣明海说着话,率先下车,径直走向小摊。他将长刀立在桌跟前,招呼马车跟前站着的沈晚冬过来坐。随后又叫店主赶紧上茶上饭,再烙上几个热乎乎的白馍,手脚麻利些,他骑了一夜的马从外地赶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可是给饿瓷实了。
连夜赶回来?
沈晚冬心一动,难不成,他是专程为了她回来的?那他存了什么心。
正乱想间,店主端着个大木盘上来了。他看上去与荣明海甚是熟悉,笑嘻嘻地将饭食和碗筷摆在桌上,说:小老儿不晓得您回来,忘记备酒了。您且先吃着,我这就家去,抱一坛子刚酿好的羊羔酒来,给您解解馋。
普通百姓居然敢跟他这么说话,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沈晚冬始终拘束,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始终不敢抬头。谁知,对面坐着的男人给她推过来双筷子,笑道:
“来,吃饭吃饭,老杨家的羊杂碎可是一绝,我每回回大梁,头一件事就是来吃一大碗。”
听了这话,沈晚冬放松了不少,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个吃货。
她怯懦抬头,却被桌上的东西给惊得呆住。
盘里装着十来个刚从炉里烤出来的白馍,两三碟小菜,一大碗酸辣肚丝汤,一大盆羊杂碎,两个空碗。
“来一碗?”荣明海拿起碗筷,要给沈晚冬捞些羊杂碎。
“多谢侯爷。”沈晚冬摇摇头,轻声道:“妾身吃不下,喝点汤就好了。”
“哦。”荣明海也不再劝饭,他将小碟子中的新鲜芫荽和葱倒进盆中,又往里头加了好些辣椒油,拿筷子搅拌了下,掰了两个面饼进去,直接端着个盆开吃。
瞧见这吃相,沈晚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完全不像个贵族,倒好似刚从战场下来的大将军,打仗打累了,要饱饱的咥一顿。
“见笑了。”荣明海一边嚼着肉,一边喝汤,笑道:“我就是个大老粗,饮食住宿都跟兄弟们在军中,没什么吃相,你别介意。”
沈晚冬的紧张又去了几分,她给自己倒了碗酸辣肚丝汤,直接捧着碗喝了几口,汤一入口,那酸辣味登时在舌尖蔓延开,昨夜的宿醉与绝望,仿佛一扫而光。
真舒服。
“味儿不错吧。”荣明海笑着将小菜给她推过去,埋着头继续呼哧呼哧咥肉,没一会儿就结束了这场气吞山河的“战斗”。
只见他用吃剩的最后一块馍抹着盆壁上的碎肉和残汤,蘸干净后,塞进嘴里嚼,吃完后抹了下嘴,张开膀子伸了个懒腰,“啊”地大喝了声,谁知声音太大,竟将周遭熟睡的狗儿弄醒,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
荣明海皱眉,低骂了声晦气,竟撅嘴开始吹口哨。还真别说,狗听见哨声,居然渐渐都不叫了。
瞧见男人这般,沈晚冬借着喝汤的空儿,低头抿着唇笑了。
“姑娘,你看那儿站着的那人,是不是章公子。”荣明海冷不丁冒出一句。
沈晚冬抬头,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的“韩家包子铺”门口,站着个清俊瘦高的男人,正是章谦溢。他两手缩进袖筒里,冻得连连在原地踏着步子,当瞧见她在看他时,登时站直了,目中闪烁,似是担心,又似有无数话说,可当他瞧见荣明海时,终究没敢走过来。
“呵。”荣明海轻笑了声,给自己舀了碗汤,淡淡说道:“章公子对你真是情深意重了,一路尾随在咱们后头跟过来,躲在那里一直看着你,他真的挺关心你的呢。”
“哼。”
沈晚冬不屑地冷哼了声,扭过头,不愿看一眼那个“关心”她的男人。
第31章 小米粥
荣明海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种种恩怨, 他朝不远处站着的章谦溢吹了个口哨,又招了招手,示意章谦溢过来。
“侯爷, ”沈晚冬急得都站了起来, 忙道:“妾身有些话,想私下里和您说。有些话公子听不得, 您还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荣明海抬手,制止住急切的沈晚冬, 他在怀里摸了半天, 发现身上没带一个子儿, 男人讪讪地撇了下嘴,一把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玉坠链子拽下,拍在桌上当饭钱。
他拿起长刀, 站起来。
而与此同时,章谦溢也走过来了,忙躬身朝安定侯见礼,并偷摸瞅了好几眼小妹, 看她是否安好,随后静等着侯爷吩咐。
“天快亮了,待会儿本侯要进宫面见太后, 随后还得处理几件要紧公务。”
荣明海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左右转动着脖子来醒神儿,他淡淡扫了眼面前的清俊男人,又看向狼狈的犹如惊弓之鸟的沈晚冬, 道:“章公子,你把人带回去吧。”
章谦溢听了这话,登时大喜,腰不禁弯的更低了,连连称是。谁知一扭头,竟瞧见小妹凑到人家安定侯跟前,不哭出声,但一个劲儿掉眼泪,委屈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她手附上自己被打伤的侧脸,仰头看着荣明海,可怜兮兮地说:侯爷能否让妾身跟在您身边,我,我,
“带你在身边,不方便。”
荣明海咳嗽了声,抬手,想要碰沈晚冬的肩膀,可又有些顾虑,但终究还是按了上去,没承想手上的劲儿大,竟将人家姑娘压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荣明海连忙弹开手,干咳了声化解尴尬,淡淡笑道:“放心,今儿本侯就算认下你这个妹子了,谁要是想动你,也得仔细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也别怕,先回去睡觉,傍晚的时候,我来找你。”
说罢这话,荣明海提着自己的长刀,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前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黎明的微亮中。
这……算怎么回事?
沈晚冬檀口半张,一脸错愕地楞在原地。
这位安定侯,怎么做事不按常理?带她吃了碗羊汤,草率的认了她为妹妹,这……就算完了?
那么以前戚夫人做下的孽,接下来该怎么算?
还是他另外有打算?
可要是真别有居心,干嘛又要让章谦溢带她回去,难道不怕她跑了么?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正乱猜间,章谦溢凑到她跟前,很自然地从后头环住她的肩,如同做贼似得左右乱看,生怕遇到熟人,小声道:小妹,待会儿天大亮后,人难免多了起来,你如今摊上了事,还是低调些好,咱赶紧回家吧。
沈晚冬厌恶地挣脱开男人,低头,一声不吭地走向荣明海留下的马车。
好,既然他叫她先回去,那她就回去,她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
*
在回去的路上,沈晚冬没跟章谦溢说一句话,她满脑子都是那位“羊杂碎”侯爷,一直在乱猜。
这就是麒麟的“爹”?
为何他看上去比戚夫人还要小几岁?
他说自己常年在军中,而戚夫人又怀不上孩子,俩人之间肯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那是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沈晚冬下车,自顾自朝房间走,并不理会跟在身后的章谦溢。她还在猜测,究竟是该信别人口中的他,还是亲自了解后再下判断?不过这人瞧着挺坦荡,是有些英豪气的,应该不会要她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