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洪亮,神情悲愤,身后跟着的丫鬟虽垂着头,但明眼人都能看到额头上裹着纱布,渗着血迹触目惊心。再看地上这人,满身尘土,头发散乱,嘴里还在哇哇叫着,若不是那身衣裳穿的亮,跟街角的叫花没什么区别。
当下就有人叫道:“谢你别急,这人一看就是钻了巡街人的空,不知打哪儿跑来的,我这就去叫巡街的过来。”
“哎吆真是吓死人了,这哪来的醉鬼,幸好咱们都在家,要不孩还不受了苦了。”
“赶紧报官,留在这里也是麻烦。”
有个妇人走过来安慰她:“谢别气了,你叔这就去叫巡街的过来,保管把他抓牢里关几天。”
谢锦愤愤的点了点头,谢成良看自己被这么多人围着,老血都差点没喷出来,但比之喉咙,他肚更疼,先前喝了一肚的水,又被椅砸,又被谢锦踹的,本就疼的要命,他还想急着上茅房,这么被人一围,骂骂,指指点点,一个羞愤之下没忍住,裤里出现了一股热流。
“啊呸,什么味!”
“这狗男人尿裤了,真是不知羞。”
“合该打死这无赖东西,幸好谢把人拉出来了,这要在家门里可怎么了得。”
这边人正骂着,那边巡街的就过来了。
他们这处民居本就在永昌街头,永昌街又是城东的一条大街,连着好几个坊市,巡街的人多着呢,不到交班的时间,一拉一个准,手上戴着刀,从人群里让开的道就进来了。
“怎么回事?是谁在这儿闹事?不想活了?”
当先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古铜色的脸,长的十分粗犷,谢锦一看,却道是巧了。
这巡街的她认识,姓刘,他老娘就住在这巷里头,大家都是老邻居,彼此之间熟的很。
果然,这人一进来,周围的邻居就喊开了:“是强啊,快来,这不知打哪儿来的无赖,欺负到你周婶家去了,还要认谢当孩,打了人家丫鬟的脸,都出血了,赶紧抓牢里去,免得吓到其他人。”
那刘强一听,直接就走过来了,现在是傍晚时分,看人看不多真切,他只见一个白面皮的男人躺在地上,浑身是泥,衣服料倒是华贵,可他还不及细想,就凑近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什么味?”
“是这人尿裤了。”
刘强差点没忍住吐出来,一脸鄙夷的朝后头挥挥手,“把人抓起来扔牢里去,先关两天。”
谢成良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他本来还以为谢锦只是做个样,哪想是真来人抓,一听要关牢里去,顿时顾不得别的大叫起来:“你们敢,我是谢御史家的四老爷,谁敢抓我!”
谢锦在一旁听着露出一个冷笑。
蠢货,就怕你不出来!
第二六九章 做我女儿
“啊我呸,还四老爷呢,不撒泡尿照照他那样!”
“老哥,你可别,他就是尿完了裤啊!”
“哼,谢御史家在城西,你是四老爷能跑这儿来,分明是个醉鬼还找理由,也不掂量着点。”
“管他呢,明天谢御史一准就告上去,这冒充官家可不是罪。”
众人七嘴八舌的着,巡街的直接上来擒了谢成良的手,另一个拿起绳往他身上一套,就地五花大绑了,谢成良挣扎不开,一直嗷嗷叫唤自己是谢家的四老爷。
可惜没一个人是信的。
刘强见人绑好了,嫌他吵得慌,直接摸出一块巾塞他嘴里,顿时就只剩呜呜声。
他看了看四周,朝谢锦这边走来,问道:“没事吧?”
谢锦跟他也不算陌生,经常能在街上看到的,就摇摇头:“我没事,可我这丫鬟……”
刘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那丫鬟头上殷红一片,整个白布都染红了,照着傍晚的夕阳光,人脸蜡黄蜡黄的,他脸色顿时就是一黑,安抚她道:“谢你别担心,我这就把他押牢里去,叫弟兄们好好伺候伺候他。”
“多谢强哥了。”
谢锦感激的点点头,刘强摆摆手,就让人带着只能呜呜的谢成良走了。
看着黑乎乎的一队人消失,谢锦抿了抿嘴角,十倍奉还,这才是刚开始!
等门前的人散了,谢锦感谢了周围邻居的安抚,才转身回到周段氏家里,丫鬟就跟在她身后。
谢锦回头看了看她那还在渗血的额头,又出了门,带着人到前头家里,把昨日晏江给的那瓶金疮药拿出来,给丫鬟抹上了。
丫鬟大概没让主动过手,抹药的过程中一直诚惶诚恐的想躲开,被谢锦喝斥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抹完药,丫鬟想伸手碰碰额头却没敢,呐呐的看着谢锦:“多谢姑娘。”
谢锦拍拍她的肩膀,将要放回去:“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丫鬟有些拘束:“这都是奴婢的职责。”
谢锦看了她两眼,又垂着头沉思了片刻,才道:“走,回去吧,你晚上好好歇一歇,明天还有仗要打。”
丫鬟点点头,两个人才又回去,到了后面的宅里,周段氏还在气的发抖,地上的碎瓷片没收拾,谢弈在一旁有些茫然。
方才谢锦两人都把他拦着没让他出来,谢弈现在是只知道家里来了个人,闹的不可开交,至今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丫鬟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就要到外面去拿扫帚来扫,被谢锦一手拦住,赶她回去歇着了,这丫鬟她留着明天还有用,今天不能让人再伤着。
等丫鬟退下去,周段氏才抬起头问道:“怎么样了,赶走了?”
谢锦点点头:“今天是强哥巡街,把人抓牢里去了。”
周段氏这才解了口气,可是随后又担心起来,脸色有点发白:“那以后怎么办,他毕竟是你……你把关在牢里能行吗?”
这古代最重的就是一个孝字,压下来能直接让一个人垮掉。不提谢成良原本的身份,就冲着父女这一层关系,谢锦把自己的爹关进大牢,这是大不敬,大不孝,要真捅出来,谢锦这辈就算完了,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谢锦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干系,她走过去挨在周段氏跟前坐下:“周婶你别担心,我从那家里出来的时候把户帖也带出来了,来也巧,那家人是没有一个看得起我跟弈的,根本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族谱上也没记我们两个的名字。”
周段氏一听,惊讶之下却也是放下了心,连连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怪不得谢锦方才不认她爹,户帖在自己手上,家里也没有名字,这就是一个没物证,就算去衙门里打官司都不怕的。
谢弈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直到周段氏情绪稳定下来了,才问道:“阿姐,周婶,到底是谁来了啊?”
谢锦知道这事不能瞒他,就忍着心里的膈应劲儿,道:“是谢家四老爷。”她是不会喊爹的。
谢弈闻言顿时一惊:“是爹?”
谢锦点点头。
就见谢弈忙着问:“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在金陵吗?”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京的。”谢锦嘴角带起一抹嘲讽:“是找了咱们很久,要带咱们回家。”
谢弈的脸白了一层,声音也弱了下来:“那,那阿姐你答应了没有?”
周段氏在一旁听着谢弈的声音就觉得心疼,这么乖巧的孩,连回家都害怕成这样,这得是受了多少苦,她一把将人搂近怀里,一手轻拍着:“你姐怎么可能答应,那糟蹋人的地方,就算你姐答应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回去。”
谢弈当时不在当场,是没听到谢成良的话,他一个当爹的,要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去给三四十岁的人做妾,这是畜生都做不出来的事。
周段氏一直都知道周家还有她长姐都跟谢家不和,但她是的,平时接触不到这些政事,也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如今总算是看清楚了,那谢家就是龙潭虎穴,里面一群豺狼虎豹,两个孩能跑出来就是天大的幸运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俩孩再回去。
而谢锦原本还担心谢弈会顾忌着父情谊,夹在中间让她不好下手,现在一看,谢弈对那个爹也是没有什么感情。来也是,一个连自己孩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爹,怎么能让他的孩对他有感情。
这样就好了,她下起手来也不会束手束脚。
“弈,四老爷方才已经被巡街的抓走了,眼下应该就在牢里蹲着了,你放心,姐姐绝不会让咱们俩再回那家去的。”谢锦一只手握住谢弈的,眼神坚定的道:“谢家最近又开始打咱们俩的主意了,我猜你录考的事就是他们动的手脚,明日我会出去一趟,你别出来,也别去学里了,就在家里待着看书就是。”
谢弈听到谢成良眼下在牢里只惊了一下就没再管,而是担心道:“阿姐你要去哪里?”
谢锦笑笑,安抚道:“好地方,你不用担心,咱们会完全脱离谢家,再也不受他们欺负了。”
谢弈问道:“阿姐是要在京中入籍?”
谢锦眸色微闪:“也算是,反正不管以后谢家怎么来找,你都别承认自己是那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