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上课的首条规矩是什么你可还记得？”那老者神色严肃，脸上好几道褶，一看就是常年板着脸造成的。
“不得迟到。”谢锦老老实实的出来，她就是知道有这条所以才一路狂跑过来的，但她今天也确实是事出有因，她在路上当了雷锋呢，可这事要是真出来，估计这老头得拿砚台摔她。
“枉你记得，这教舍里每个人都会提前过来，只你一个踏声而入，心性不足，学心不够，如何能够习出好的字来？”
谢锦站的笔直，半垂着眼睛往身后头一扫，教舍里二十多张桌案后头都做的满满当当的，只靠窗那一个还空着，正是她的位置，正要转过头来表达一番忏悔之意，视线却是一凝，坐在倒数第二排，高凌雪旁边那个神色淡淡的人——
谢思瑶？
她怎么在这里!
谢锦这才明白她之前见谢思瑶时那古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是因为她穿了文学院的常服，只不过当时她没有往这方面想，才没发现。
“书法要的是澄心静意，你耐性不足，迟到而来，想也写不出好的字，到外面站着去吧，这堂课不必上了。”
这话一出，一教舍二十几颗脑袋全都向她这边看过来，什么样的神情都有，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意味不明的，谢思环坐在第一排，距离她最近，谢锦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解气。
被先生赶出课堂到外面去罚站，这是多么丢人的惩罚，还是个女孩，还不如抄写东西呢，在外面站上这么一上午，整个文学院的人都知道了。
教舍里头的人神情各异，谢锦心中无奈的叹口气，知道这老头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定了，以后这堂书法课也不如以前好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锦纵使不愿意到外面去吹冷风，此刻也得服软。
“是。”
在二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背着自己的包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
好在她今早特意多穿了两件衣裳，在门外找了个避风的位置，往墙上一靠，从包里掏出一本《南疆异闻》就看了起来。
“好了，翻《左传》第三十七页，今日……”
教舍里传来了翻书的哗哗声，不一会便静了下去，书法课讲究的是个耐性，谢锦在这方面一般，大冷天的不写字也好。
一堂课在冉冉青烟中很快就过去了，屋中又传出了合上书本的声音，只不过静了一个多时辰，谢锦都习惯了，看书看的正入迷，就没有察觉到下课的时间到了。
屋门一开，第一个走出来的就是那板着脸的老者，他下意识的往墙角扫过来，此时谢锦正看到一处有趣的事，没忍住嘿嘿的笑出了声，那老者脸色一黑，板着张脸转身就走。
哼，朽木不可雕也。
老先生走了不久，屋里就又窜出来个人，是坐在谢锦后头的吴晓昭，在门口左右看看，见谢锦还站在墙角，赶忙走过来：“谢姐你没事吧？”
谢锦回过头看她一眼：“有点事，我腿麻了。”
第二六七章 有屁快放，放完就滚
“赶快进来吧，外头太冷了。”吴晓昭伸手拉住她，口中道：“你今天去做什么了呀，怎么来这么晚？”
谢锦没靠接她的手，自己撑着墙壁直起身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踩了踩腿，才有些感叹的道：“我今天破天荒做了回好人，唉，果然雷锋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啊。”
吴晓昭听的云里雾里，一个字都没懂，只看着她踢着两条腿到屋里去了。
……
傍晚下学，谢锦从教舍里出来，站在街口等了一会，谢弈也出来了，两人上了马车直接回到家里去。
在永昌街口下了车，谢锦在外头买了两包猪蹄，她今天上午站了一个多时辰，脚有点疼，得回来补补。正要回家，巷口边上就有个妇人喊了起来：“谢兄弟回来了，先别家去了，你周婶在后头等你呢。”
谢锦停下脚步：“怎么了，我婶出什么事了吗？”
平时周段氏都是在她自己家里待着的，她一个人住着两进的宅觉得冷清，一到饭点就到谢锦家里来做饭，等他们回来一起吃，却少有这样叫她到后面去的。
那妇人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来了个人上门，你婶嫌你家不能待客，就到后头去了。”边着，她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似乎有什么不出口，眼神中又有点鄙夷。
谢锦觉得纳闷，也不回家了，提着猪蹄就朝后面那个巷里走。
周段氏的宅就在他们家正后方，只不过要大了几倍，中间院里还挖了个池塘。姐弟俩过去的时候大门正开着，周段氏嫌家里冷清，院大也不太好打理，之前就在牙手里买了个丫鬟，留作干杂活用的。
谢锦见过那丫鬟两面，通常人都是在扫院，今天却没见人，她绕过前院直接到后头去，在一间屋里找到了周段氏。
“周婶！”
“锦回来了。”周段氏抬起头，招手让谢锦到身边来坐下，又让谢弈在一旁的椅上坐着，给两人沏了杯热茶：“外头冷，快喝了。”
谢锦本想问问是什么事，但见周段氏将茶杯送到了手上，只好先打开杯盖仰头喝了下去，身上顿时暖和了不少。
喝过茶之后，周段氏没等谢锦问就把事了，原来是之前有人找上了门，就站在谢锦家门口乱晃悠，看模样也不像是她能交好的人，周段氏怕是来找麻烦的，就长了个心眼，是后面的才是谢锦的家。
那人半信半疑就在周段氏家里坐着等人了，周段氏是妇人，不好见外男，家里又没有人能出去见客，就一直等着谢锦回来。
眼下人就在前院呢。
谢锦心中暗想着是谁找她，也没换衣裳，直接出去去了前厅，谢弈想跟过来又被周段氏给留住了。
前院客厅里飘着茶香，家里唯一一个丫鬟站在里头等着能做主的人来，谢锦走过去一看，见到那个穿着靛蓝绸衣，一脸骚包样的人就是一惊。
还当是谁来了，竟是谢老四。
要是她一开始就在家，铁定不让这人进门，可眼下人都等半天了，她就是翻脸也不好把人撵出去。
再一次见到谢成良，谢锦的记忆还停在谢家西苑那个屋里，他跟四夫人着密谋的计策，准备将她“卖”出去。这个名义上的爹虽然没有直接插手那件事，也没有正面打骂过他们两人，但他的行为却比谢家任何一个人都无耻，都要让谢锦觉得恶心。
纵使她和谢弈两个人都是庶出的，可到底也是他亲生的，虎毒尚且不食，他一个整日流连花丛的骚包男算计起自己的孩来，就跟玩物一样，任人拿捏。
谢锦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见到，可今天他既然找上门来，肯定是那无耻谢家又有事了。而且当初她逃的干脆，估计谢成良也没少挨谢老太婆的骂，只怕他正想着该怎么收拾她。
谢锦想的确实没错，谢成良此刻巴不得把眼前的人吊起来打一顿。
这个他十几年都不记得名字的庶女，当日一逃，却把家里人都害了。升州周家暂且不提，就他一个人，没少被谢老夫人喝骂撒气，谢锦逃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外面的花柳巷里风流呢，新来的花娘滋味绝顶，他正在享受着就被人扒下来半裸着带回家了，白白惹了一顿骂，想想那会儿的事，他就恨不得把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抽死算完。
但今天他是受了老太爷的嘱咐不能动人，因此才忍着气在这里坐了老半天。
谢成良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谢锦，他对谢锦的印象本就不深刻，连脸也记不清，在大街上面对面遇上了他也认不出来，此刻看着她那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一点也不像是自己的女儿。
谢锦光坐着也不开口，旁边的丫鬟是个粗使的，没待过客，不知道怎么话，就一直在旁边添茶，谢成良喝的都想去茅厕了，也不见谢锦出声。
他只好忍着一肚气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都不跟家里一声，擅自就跑了，知道家里人找你找的有多急吗，也不报个信过去，我谢家白养了你那么些年，净干那些无畏不孝之事，回头你怎么对的起你娘的在天之灵。”
“你来找我做什么？”谢锦听着他这一番话，心里就想笑，谢成良是个爱寻花问柳的主儿，整天里风花雪月，倒是没过几句脏话，不像是谢老太婆那样一口一个畜生，平素跟她又不亲，那气势上就不足。
谢成良气的难受，一肚茶水直晃荡：“你这不孝，偷偷摸摸的跑了就算了，枉费一家人辛辛苦苦的找你，如今这的是什么话！找你自然是要带你回家。”
找她？是要抓她吧！
谢锦做出一脸不解状：“这位老爷，您的话我就听不懂了，您上门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呀？”
谢成良一见她这模样就来气，脸板起来，伸手指着她的鼻：“你这不孝女，我养你这么多年，你连你爹都不认了，你娘刚生下你们两个就撒手人寰了，白吃十几年饭，没人教养你就这般畜生不如的模样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