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选择打断,显然她还是想听下去。
对于他的胆识,秦长安再度认定此人不简单,她勾唇浅笑,的云淡风轻。“别是北漠,或许放眼周围几国,都无人敢轻易动刀。”
“有可能会恢复成正常人,也有可能会死?”他的声音除了低哑,更多了寒意,那种寒意,是由内而外的。
“没错。”她点头,毫不隐瞒里头的风险。“有可能当场就死,也有可能在养病期间没熬过去。”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想给你多一个选择的机会,至于要不要,你是云儿唯一的亲人,你有权利决定是让她当一辈的无知孩童,还是奋力一搏,为她争取一个将来?”
“一个将来。”他百感交集,反复重复着这四个字,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落寞寂寥。
她望向他,静静地。“过去已经过去了,将来我们可以重新决定。”
“你本可以不管不问。”黑纱后的那双眼,写满了困惑。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况且要他做出选择,等同于背负一条至亲的性命在身上,而到时她身为医者,压力沉重,同样不会轻松,她根本没必要开这个口,把自己比如困境。在北漠,年老的大夫绝不敢轻易冒险,年轻的大夫更不愿开拓新的领域,宁可让云儿保持痴傻的现状,别做了,估计这种荒唐的念头想都不敢想。
秦长安垂眸一笑,但嘴角的弧度显得固执。“除了我之外,在北漠知晓开颅的人寥寥无几。若我知道这种玄妙的医术,依旧不能改变一些人事,那么,岂不是暴殄天物?否则,为何我一回来就遇见云儿,而她正巧脑中有淤血?我相信,这是我的责任,有怎么样的能力就该承担怎么样的事。”
他喉咙干渴,听的热血沸腾,是啊,本想着很多人,错过就是错过了,他没想过上苍还有如此特别的安排。
或许,正如她所言,这就是缘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次,他们之间的因缘际会,却因云儿而起,也因云儿而加深了缘分的纠缠。
“我回去好好想想。”黑纱后的眼,模模糊糊看得到轮廓,但比起一开始,热切许多。
“慢走,不送。”她挥挥手,依旧一脸云淡风轻。
兄妹俩一离开听风楼,周敬就来同秦长安商量,她端坐在桌旁,从周敬手里接过昨日的账目,粗粗地翻看。
“郡主,依我看,他当个账房先生绰绰有余,虽然是新手,但我只教了他一遍,他就把昨日的账目算的清清楚楚,没出任何差错。熟悉了之后,应该做的更好。”
“周叔,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看法?”
“人呢,挺稳重谦逊的,也不滑头多话,我认为,郡主可以信赖他。”周敬的极为中肯。“他做事很有分寸,有自己的主见,但不轻易出来,不像前天来的几个毛头伙,心思太过活络,反而不好掌控。”
“您认为他不单能做账房先生,以后管教好了,更能委以重任?”她徐徐笑道。
周敬和蔼地。“郡主您慧眼如炬,心思清明,想必心中也有计较。”
“但你没,他是个复杂的人,心里很藏事是优点,但藏的事太多未免是好事。”
“郡主,您是听风楼的主,权衡取舍,也在你的一念之间。”他当下人的,知道什么是本份,什么是逾矩。
秦长安的指节轻轻叩击在桌面上,方便她思考,周敬就在旁边等候着,并未打破这一片沉默。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吴鸣。”
“无名?”她皱着眉,啼笑皆非,怎么这名字像是随口起的,还真是无名氏啊?他爹娘给孩起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心情不好?见过敷衍的,没见过这么敷衍的。
周敬脸上带笑,有耐心地解释。“回郡主,是口天吴,一鸣惊人的鸣。”
“行,这人暂时收了吧,他是个新手,周叔记得多多提点他。”
周敬连连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郡主,吴鸣在听风楼做事,总是戴着帽遮着脸,这以前可没有先例啊。”
“当账房先生,在里头算账就成,不用出去招呼客人,要是他那张脸惨不忍睹,我非要他拿下帽,恐怕他连专心做事都难。算了,我这里是听风楼,又不是青楼,不靠脸吃饭。”
“郡主的是。”周敬退了出去。
天色渐暗,一顶轻轿才抬到郡主府门前。
秦长安一踏入房间,就感受到某人的存在,她刚关上门,他就从背后环住她。
他低头,鼻在她耳后磨蹭着。秦长安的耳后迅速泛起一阵麻痒感,那感觉一丝一缕晕染开来,挑动着体内每一条神经,她不由地缩了缩肩膀。
“怎么又喝酒了?”龙厉不悦地问了句。
“醉仙楼是我开的,喝点酒而已,大惊怪。”她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拉下他的手,将手里的纸包往他胸口一拍。
“给你的。”
“什么好东西?”龙厉挑起斜长入鬓的眉,眼角余光瞥到她脱下了外袍,继而转到这个纸包上。
他缓缓拆开那张油纸,却发现里头是一串糖葫芦,六颗硕大的圆滚滚山楂果,外头裹着一层金黄色的糖衣,是满街巷里能看到的玩意,但他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细看过。
他抬起手,将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凑到鼻尖,那股甜香也是从未闻过的。
秦长安挂好了外袍和披风,一走出来,就是看到龙厉拿着糖葫芦嗅闻的模样,俊美的容颜上没有阴沉邪气,反而有一抹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平静和单纯。
她笑着调侃。“糖葫芦又不是用来闻的,是用来吃的。”
他脸色微变,好似有意把脸沉下,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糊弄黄毛儿的东西?”
他一个成年男人,又是身份尊贵的,啃一根糖葫芦,那画面能看吗?
“你不是爱吃甜食吗?”秦长安随口一,清妍的脸上并无太多喜怒。
龙厉哑口无言,但很快脸部线条变得柔软和缓,双眸炯然,她能够在外头还想着他,哪怕是带回来一串不值钱不稀奇的糖葫芦,这不是证明她是在意他的?
冷硬的心,被的举动、的礼物而取悦。
他身在帝王家,就算后来住在宫外,去的也都是大酒楼,哪里吃过这种走街串巷贩卖的零食?
咬下一颗糖葫芦,那是他从未品尝过的滋味,糖衣慢慢融化,花瓣色的薄唇与金澄澄糖衣相映成辉,更别提糖衣后若隐若现的红艳果,那一瞬间,他品尝的仿佛并非是满山可见的山楂果,而是什么稀奇难得一见的果。
糖衣的甜,胜过蜂蜜,与山楂的酸味融为一体,酸酸甜甜,碰撞出奇特的滋味。
他尝了,比他预想中的味道更好,见秦长安坐在榻上翻阅一本医书,他静静地看了半响,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倾长了身,一掌压下她的书,将薄唇送了上去。
她看的正专注,书被人丢到榻下,然后,她看到了什么场面?龙厉含着一颗山楂果,灼灼热火的眼神锁住她,一分分地靠近她的脸。
他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张开嘴,彼此的四唇相贴,山楂果碰到她的牙关,她不得不跟他一道分享那颗酸酸甜甜的果。
口中的滋味顿时变得复杂,淡淡的马奶酒,也传递到他的唇中,比起往日的亲吻,唇舌交缠,此刻的共食新奇又荒谬。
她还不知道糖葫芦能这么吃!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等到终于吞咽下半颗山楂,龙厉却恋恋不舍,没马上抽离,火热的黑眸凝视着她,俊脸布满邪佞之气,舌尖轻轻扫过她嘴角的甜沫。然后,大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吻得深入,那个吻焕发着香甜的气息,温热缠绵,抵消他与生俱来的霸道专制,甚至感受到他舌尖的诱哄,令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随他起舞。
“谁教你这么吃的?不正经。”她还未彻底离开他的唇,嗓音含糊不清,带些平日没有的糯软。“春宫图吗?”
“反正我是头一回吃,想怎么吃怎么吃。”将她纤细的身搂紧了些,他的眸光愈发热切。“爷就爱这么吃。”
话音刚落,他还为了强调自己的喜欢,咬了咬她的下唇,看着她皱眉的表情,心中舒畅至极。
“你自己吃就好,我在醉仙楼吃饱了,我看会儿书。”她拾起那本被龙厉丢开的册,那本正是从巫族鄂婆婆手里得来的宝贝,依靠在软垫上。
身畔有人靠了过来,大手横在她的腰际,连长腿都跨在她的身上,他自如地吃着糖葫芦,但目光却总是在她身上打转。
“你又接手了新病人?”
“还不一定,病患的家人没决定是否把她交给我。”
“不愿意最好,别拖延了我们的行程,下个月我们一定要出发,不能再拖了。”龙厉语气漠然,凉薄无情,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倍感不悦。“天底下的病人那么多,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我在医术上有所长,遇到想救的人,是一定要救的。”她顿了顿,继续。“若这次能成,也是挑战我自己,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