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在那个地方,我劝你在明天天黑前来找我,记住,带着你的解药。”秦长安眉眼寒凉如水,转身走回去。
“站住!”少年吼道。
她置若罔闻,原路返回,少年在身后如何暴跳如雷她不管,周遭没有任何光亮,如果她继续跟着少年走,才是愚蠢的决定。
秦长安跑着回到他们的营地,龙厉依靠着树干,站姿过分笔直,他眉头紧蹙着,气息显然很浮躁。
“躺下来,让我瞧瞧哪里受了伤……那孩是个狠角色,我甚至没看清楚是什么招数,你就中招了。”
她扶住龙厉的手,脱了他的袍,细细摸索着他的身体,但他身上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没有,这又是什么情况?
龙厉许久才睁开眼,那双眼眸却满是血丝,有些骇人,脸色发白,透着些许憔悴。
“那的眼睛有问题,你别对着他看。”刚才少年的碧色眼珠只是对他一瞬间,就让他失去了杀人的最好时机,反而被个毛孩暗算,是他太大意了。
她点了点头,坐在他的身后,上前查看,才发现一根没入颈部的毒针。
“他嘴里应该是藏着吹箭之类的玩意儿,藏在舌头下——”龙厉的嗓音转为干涩。
“不要话!”秦长安冷声命令。
龙厉的脸色转为发紫,由着她给他把脉,又见她没多久就来回地踱步,可见非常棘手。
“别走了,看的我头昏。”他低声,他从就常常在鬼门关徘徊,有几次一只脚都踏进去了,还是被拉了回来,他不相信自己会葬身此地。
“我没见过这种毒。”秦长安沉吟许久,才坦白。“倒是有几种症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在确定毒药的名字前,我不能胡乱用药。”
他闭了闭眼,眼捎的血色被长睫遮掩。
秦长安坐在他身畔,默然不语地凝视着,自从他身体痊愈后,她就再也没见到龙厉有如此疲惫憔悴的面容,不知为何,有一种恐慌,从身体里某个角落窜出来,迅速占据了她的身体。
唇边碰到一颗凉凉的东西,他连眼皮都懒得掀开,秦长安温暖的手指搁在他的唇上,他的心微微一动。
“是红梓,五年才结果,性温和,可解百毒。”她清润的声音随风飘来。
他吞咽了下去,手掌轻轻摸索,握住她的指尖,缓缓地。“陪我躺会儿。”
“好。”她窝在他的怀里:“但你别让自己睡着。”
有的毒药,就是在无形之中取人性命,很多人在昏昏欲睡之中,就走向了死亡。
他吃力地勾了勾薄唇,却很清楚脑里的很多思绪,飞速地消失。
见状,她更是身紧绷,龙厉的自制力很强大,但她都能看出他体内的力气在渐渐被抽离,可见这种毒药来势汹汹。
但毒针就算取出来,也没什么用,毒药早已侵入他的皮肉。
如今,贸然用药有很大的风险,她不得不用保守的方法,只有在原地等待那个孩回来。
匕首上的毒药,是她提前抹上去的,的确没有诓骗他,如果他不想死,就该乖乖把解药送来,换取她手上的解药。
还未到天亮,龙厉就开始神智不清,秦长安不停地跟他话,但他很长时间才能回以几个字,如果不是用了一颗红梓,龙厉早该变成一个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
打开水壶,倒了点清水到他唇中,水却顺着他的唇滑下喉结,湿了衣领。
他连主动咽东西的感知都没了吗?
秦长安眉心一动,朱砂痣愈发明艳,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来密林不见得能解开情蛊,但如果在这里丢了性命,才是得不偿失。
她扬起脖,吞了一口水,继而扒开龙厉的唇,脸贴上去,嘴对嘴地将清水灌进去。
舌尖触碰到他的舌头,但他毫无反应,不由得让她回想起往日他吻她的模样,总是激烈而过分热情,从来就不喜欢浅尝辄止的他,如今却连她碰他的唇,都没有一点即燃的反扑过来。
莫名其妙的酸涩,充斥在胸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喂了两次,才作罢。以手背替他抹去嘴角的水滴,她静静地坐着,眉目淡然,好似一尊石像。
若是龙厉死了……她也不能活那是自然,不过,他可否觉得遗憾和不值?任何人都会有心愿,他最厌恶的就是一身病骨和短暂性命,二十三岁就死,是英年早逝吧。
她身为医者,见惯人的生死别离,龙厉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人,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但想到他就快死了,照理她应该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到她的心却沉甸甸的,没有丝毫的喜悦或是释怀。
在沉默中,她摸上他搁在腹的手,却惊觉他的手背过分冰凉,她眼神一暗再暗,赶紧碰了碰他的脸,低于常人的体温,已经给她敲响了警钟。
而一旁的火堆,还在摇曳着红色火焰,给她捎来阵阵暖意。
没有任何的迟疑,拉开他的双手,她贴着他的身,将毯紧紧裹住两人毫无间隙的身躯。
“听得到我的话吗?”她在他耳畔轻声。“解药会有的。”
除此之外,龙厉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他身体的任何地方都很冷,唯独心口是热的……
脑海里,是杂乱无章的画面。
幼年,他深的皇帝宠爱,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上书房的皇,皇帝经常把他抱在膝盖上看奏折。
他多病却又乖戾,在宫里就是霸王,人人都让着他,不管是奴才还是妃嫔,到处横着走。
他摔碎了林皇后最爱的一个花瓶,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生母德妃是因为慢性毒药而死。那时,他才十岁而已。
之后,他的性更是暴虐。
出宫的那日,被册封为亲王,他仰望着深宫的一角,天空有些发蓝,有些发灰,是一种混沌不明的色彩。
一路成长,这些场景他以为早已忘怀,其实却记得那么清晰。再度思绪翻转,心底有着形容不出的感受。
没撑过两个时辰,她睡的不好也不坏,照看了他一整个晚上,是真的累了,但他的手脚还是微凉,连带着把刚刚陷入梦乡的她也拽回到现实上来。
从龙厉身上爬起来,离开的时候,她总觉得他应该会拉住她,但没有,他的脸色虽然因为红梓而褪去了毒发的紫色,但还是异常苍白。
头一次,她觉得龙厉一贯的不择手段、先发制人的行事作风,是她这样的人无法轻易指责的。他的显贵地位,让他遭遇太多明里暗里的危险,一旦犹豫,输赢会瞬间颠倒。
昨晚,他本来要对那个不明来历的少年动手,把他当成人质,他们就能逼迫对方带他们去找巫族的阵地。
是她阻止了龙厉,才让少年有了攻击龙厉的时间。
善恶只在一瞬间,她如今才真正地想通这句话。
折断一截树枝,朝着火里丢去,听着火舌舔吻树枝的声响,她从铁盒里取出切好的野猪肉,重新烤热,面无表情地吃着。
味同嚼蜡,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块,两个人倒下了一个,她不留点力气,怎么救龙厉?怎么迎接这个林深处更多未知的危险?
耳畔突然划过一阵尖锐的声响,她无法分辨,是什么乐器?但她听的很不舒服,心跳突然加快。
然后,她的眸撑大,不敢置信已经躺了很久的龙厉却利落地半坐起身,掀开身上的毯。
“你怎么起来了?”她扑到他的面前,伸手朝他额头一叹,不对啊,体温还是太低,并无任何的好转。
她的视线惊惧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目已经睁开,目视前方,但他的瞳孔里却无法映入她的身影。
古怪的乐声再度划过她的耳畔,她觉得难听,急忙捂住耳朵。
但就在此刻,龙厉身姿僵硬地站直了,连她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撞到跌在一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一眼都没瞥向她。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思绪虽乱,但有什么飞速划过,她灵光一闪。
“你要去哪里?”她目光清冷,语气很淡。
他的薄唇阴郁地抿着,手臂上沾着一片落叶都没察觉到,身上的每一条曲线好似都是僵硬的。
果然,龙厉听不到她的声音。
乐声再起,龙厉朝前迈步,秦长安尾随其后。只是这乐声根本就不成调,她听了一段就手心发汗,浑身疲惫。
龙厉却不知疲倦地走着,渐渐的,他的流行大步,很快将秦长安甩在身后。
她的脚步无声慢下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感,正在剥夺她理智思考的能力,不知何时她已有这样的念头,她也被自己震慑住。
只是因为他不停地走,一步不停留,甚至头也不回的决绝,好似一把利刃,一寸寸地穿透她的心。
眼前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却好似感应到她难以言喻的心情,停下脚步。
她抹了抹脸,心中一喜,积蓄最后的体力,快步跑过去。
但当她跑到他的身边,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闪着寒冰般的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