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安脸上没了笑。“你该不会真的在心里咒我死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跌入某人的怀里。
刚恢复知觉的人能有这身力气,她险些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装睡了。他的双臂蛊在她的腰际,逼得她只能趴在他胸口,动弹不得。
两人谁也不话,事实上,秦长安也不知该些什么。
耳畔,唯独传来明遥心脏跳动的声响,砰,砰,砰,稳而不乱,很有力量。
她抬起长睫,柔和的脸庞泄漏几分难得的祥和,这般的独处,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体呼吸的起伏,他的眼神里有危险的光芒,表情带些异样。
“什么死不死的,你存心让我……”后半句,他没下去,薄唇紧紧抿着,再没一个字。
她沉默半响,徐徐道。“明遥,很少有人在生死攸关面前,还是选择保自己的主。我虽气你背叛,但你很有骨气,我愿意留你一条命,等你我去南疆一趟,解了情蛊,你就走吧。”
这些话明明用的是温和的嗓音,却犹如利剑般射进他的心脏,他浑身绷紧,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感所笼罩!
活了二十三年,他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唯独她……让他品尝到这种令自己反感的滋味!他最痛恨错过和失去!
只因为她那么若无其事地吐出四个字——“你就走吧。”
“秦长安,你听好了,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我背后没有任何幕后主使。”他咬牙切齿,嗓音压得极低,却磨灭不了他心中的愤懑和激狂。
她幽然浅叹,无奈地摇了摇头,紧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虽然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没想过,但她到头来,还是分不清该对明遥的食古不化而恨极,抑或对他的一心为主而添几分敬重。
冰凉的掌心贴上明遥的唇,她微弱的嗓音在空中飘荡。
“好了,别了。你该累了,我也累了。”
“长安,其实我是——”他的声音来不及追上离开的秦长安,刚挣扎起身,却是滚下床去。
他绷着脸,脸色奇差无比,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到底还要他多么狼狈才好!她一心想着结束这种关系,还不如他索性告知她全部事实!
身后传出的摔倒声,没让秦长安回过头去,解药也给了,人也醒了,话也明白了,什么多余的关心都是不必要的。
“郡主,有个自称秦铜的人想见您,好像是军营的将士,您见吗?”翡翠贴心地给她系上披风。
一听到是二哥来了,秦长安不由地喜上眉梢,脚步加快。“快请!”
秦长安在偏厅召见秦铜,秦铜一身兵打扮,头扎红色布条,贴了人皮面具后,那张脸跟陆青铜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就是个老实木纳的男人。
秦铜看着长安的脸色,她的脸有些苍白,但除此之外,没有传闻中的憔悴。他双手交握着,好似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很难自处。
秦长安的蜕变是他没料到的,用两年时间成为一国郡主,谁能想到她曾经是个官奴?!
“二哥,坐啊。”她弯唇一笑。
“我来看看你。”秦铜的眼神有些闪烁。
她看得出秦铜的言不由衷,但还是微笑着点头,柔声。“多谢二哥。”
“孩没事?”他的目光短暂落在秦长安鼓起的肚上,这阵他在军中就算跟秦峰见面,两个兄弟常常无话可谈。
“孩像我,命大。”
秦铜听了,如鲠在喉,表情不太自在,从胸口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也不知是男是女,给。”
她低头一瞧,红布里包着个很的金花生,用红线穿着,虽不昂贵,却令人心中发暖。
自从二哥到靖王府后,二哥跟她的关系一向不冷不热,没想过有了个孩,反而缓解了矛盾。
至于她的身世……如果谁都不提,那她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天黑前,我就要回军营里,该走了。”秦铜僵硬地站起身,秦峰把他安置在军营对大家都好,他至今放不下对秦长安的介怀,但他明白,那都是对秦长安生母的恨意。
她讶异地问。“这么快?不留下来吃个饭?”
秦铜摇头。
秦长安微微一笑,没再勉强他。
秦铜能来看她,兄妹的关系就有重归于好的可能,她不急于一时。
翡翠送秦铜出门,只是刚走出偏厅,却看到一个男人由厮扶着,急匆匆地赶赴另一个方向的主屋。
那个男人身着黑衫,领口绣着银纹,似乎是个显贵的身份,只是脸上戴着银质面具,看不清长相。
他好似大病初愈,又或是身体极为虚弱,但却急着去哪里,脚底虚浮,踉踉跄跄,连厮都快赶不上他的脚步。
明明不认识这人,但秦铜还是多看了两眼,只是对方目不斜视,完全没留意到秦铜站在角落。
但秦铜越看越不对劲,突然想到什么,他攸地面如死灰。
“这位大哥,怎么不走了?您跟我走就成。”翡翠笑着,不懂秦铜为什么突然站在路上止步不前。
“我想问问,那个人是谁啊?”秦铜指着明遥走远的背影。
“他啊,就是我们郡主的后院人明遥公。”翡翠一句带过,但吃过几次教训,不敢再口无遮拦。
“明遥?他就是明遥?”秦铜瞪大眼,背脊上爬上阵阵凉意,他猛地抓住翡翠的手臂,惶然地问。
翡翠点点头,难掩惊恐,只觉得他的手劲大的惊人。
“听着,我有一句话忘了跟郡主,我要回去。”秦铜丢下这句话,不顾翡翠的劝,再度闯入偏厅。
“郡主,我突然有些口渴。”秦铜的眼神不停地闪烁着冷光。
秦长安了然地一点头。“翡翠,再去泡一壶上等的铁观音来。”
“是。”翡翠虽然不解,但还是顺从地离开。
“二哥,怎么又折回来了?”她正色道。
秦铜反复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只因心中的那个念头实在太可怕,他根本不敢往深处想下去,但即便他对秦长安心存嫌隙,他也不能就这么回军营去。
“我下面要的话也许很荒谬,不过,我还是要。”他眉头紧锁,一脸忧心忡忡。“在陆青晚死后,我当了靖王府的护院,一年后,成为靖王的侍卫。”
“这些我都知道。”
“宁王登基后,靖王成了新皇最信任的人,连兵权都交托给他。新皇扮白脸,靖王扮黑脸,金雁王朝才能稳定时局。靖王在半年前下江南,不知为什么,他有那么多侍卫,却偏偏把我选进去。”
“二哥,长话短吧。”
“在江南的靖王,成天游山玩水,看似游戏人间,但我常伴他左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秦铜抿了抿厚实的唇,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秦长安的脸,常年冷硬麻木的心满是纠痛。“因为当他的护卫,不得不时常留意靖王的身形和神情,长年累月站在他身后,所以对他的背影和步伐熟记于心——”
秦长安听到这里,心跳无声加快,至于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我刚才,在你的府上看到一个跟靖王身形步伐极其相似之人,你的贴身丫鬟告诉我,他就是明遥。”
她眸一沉,笑道。“二哥你开什么玩笑?”
秦铜不话了,只是那目光看的她毛骨悚然,只因她知道陆家没出事前,二哥喜欢逗她,出事后,别笑了,要他多几个字都难。
“如果不是最好。”他站起来,显得心事重重,秦长安离开龙厉两年多,但他却一直在靖王府,领教过龙厉的阴狠手段。
秦长安沉吟许久,精凛的眼中不禁闪出柔意。“二哥,你绝对是看错了,阿遥是个落魄的官宦弟,脸都毁了,我待他不薄,他绝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
“这样吗?那我走了,你……凡事心。”
等秦铜一走,她的笑容猛地沉下,二哥的在理,她对龙厉的印象停格在三年前,但二哥却是龙厉的贴身侍卫,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只是此刻,她却多希望二哥错了,错的离谱。
“郡主,明公想见您。”翡翠端着热茶进来,却只看到秦长安面无表情,眼神清冷地独自坐着。
“不见。”
翡翠不无错愕,以往郡主从未对明遥这么严厉过,不过她家主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的,但一旦沉下脸来,却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愿被翡翠发现异样,她话锋一转,又。“就我身体不适,想一个人睡会儿,明公也是刚生完病,你吩咐厨房煮点热粥过去。”
翡翠应了声。这番话里没什么奇怪的,似乎也对明遥心存关切,但郡主一口一个明公,透着疏远。
明遥没能见到秦长安一面。
“公,这是郡主让奴婢准备的清粥菜,您大病初愈,只能吃些暖胃的。”
他坐在桌边,眼神冷淡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
秦长安不愿见他,是情理之中的事,她理应生气,却还交代丫鬟送来热粥。
他的体内还残留着中毒后的虚软无力,是该吃点东西,但却毫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