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媛接了书开始翻开,清墨便捧起托盘告了退。
自连朔为自己施诊开始至如今已有半月光景,虽然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一片,但是陆景初知道,他的一双眼睛并不像孟媛念叨的那样毫无起色,即便感觉甚微,他也注意到双眼不再像从前那般干涩无知无觉。每次换药时拆下布纱,迎着光亮,他的眼睛都会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痒意,这足以令他惊喜了。
孟媛仔仔细细地研读了连朔留下的书,也尝试着替陆景初按揉。这一日傍晚,清墨替陆景初施针换药离开后,孟媛将人扶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自己脱了绣鞋跪坐在他身后就开始替他按揉穴位。
孟媛的力道轻柔,但穴位按得准,陆景初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由她折腾。
这时候,绿淇却从外头回来,手里捧了一张帖子。
孟媛从陆景初的背后直接探手去接,整个人几乎趴在他的背上。柔软带着馨香的身子蹭在自己的背上,陆景初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才要有所动作就听见小姑娘“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景初问道。
孟媛看了眼手里的帖子,眨眨眼睛,道:“是长公主写的帖子,要请我明日过府一叙呢。”
除却去年荷花宴上见过一遭,孟媛记得自己平素跟长公主也没怎么打过交道,这会子她突然下帖子邀自己,孟媛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陆景初微微侧身,伸手将跪坐在那儿的小姑娘抱进怀里,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牵唇笑道:“堂姐为人平易,既特地下帖子给你可见是喜欢你了。”顿了顿,他又稍敛笑意道,“那日在母妃屋里,我听她提及堂姐这些日子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她公主府里多少有些冷清,你过去陪陪她也好。”
孟媛点点头,又应一声,倏尔又仰头看着他的脸,笑问道:“你和长公主似乎关系还不错?”
嫁进王府这么久,孟媛能感受到陆景初对王府里晋王、柳氏及陆赟兄妹都有点淡淡的疏离,他今日提及长公主反倒少了点疏离。
陆景初淡淡一笑:“关系不错谈不上,不过堂姐的确护过我几回。”
从前他年纪小,一双眼看不见,又失了亲娘,进宫去参加宫宴,总免不得被宗室子弟欺负。陆荇撞见过几次,把那起嘴巴欠的人都给收拾了一顿。长大后,陆景初和陆荇接触少了,但总还记得幼时她的相护之恩。
孟媛展眉一笑,窝在他的怀里,道:“那我待会儿让清墨准备几样表哥调制的补药,明天去公主府时捎上?”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嘻。
昨天定时更新定错了时间啊摔~
第46章
由于在晋王府小住, 连朔弄了不少药材在半夏院,日常替陆景初治眼疾之余就捣鼓着各种滋补身体的丸药。故而孟媛开口提了,清墨便寻了几样温补的药丸呈了上去。
这日清晨,孟媛起了一个大早, 洗漱更衣后先去前院给柳氏请了安, 之后方领着绿淇出门往公主府而去。路上经过六味斋时,孟媛原想顺路买上两样柳娘新制的点心予长公主尝尝鲜, 却不料六味斋的店门紧紧闭着。
孟媛有些意外, 吩咐绿淇过去边上的摊铺打听了一下,知道六味斋已经连续关门好几日没有做生意了, 心里有些疑惑。
她认识柳娘也有好几年了, 知道她独自一人带着秀秀讨生活支撑店铺,等闲不会关上门不做生意。她问绿淇道:“可有打听到原因?”
绿淇摇了摇头, “那人说前些日子傍晚收摊时看到一个衣着富贵的人急匆匆地进了六味斋,不久以后却被柳娘哄了出来,再之后柳娘就一直没有开门做生意了。至于更详细的却是说不明白。”
孟媛微微一沉吟, 随手放下半掀的轿帘:“先去公主府。”柳娘这里只能回头再来看一看了。
到了长公主府,出来迎接孟媛的是上一次荷花宴上招呼她们的苏嬷嬷。苏嬷嬷一张老脸笑得像是攒了花朵一般上前打千行礼,末了道,“世子夫人可算是到了,里头殿下可等着呢。”
孟媛莞尔轻笑:“有劳嬷嬷带路了。”
一路穿过前院花园,又路过水榭长廊,待穿过一扇攀花月门后一座僻静的院落便呈现在孟媛的眼前。院子里一方清池栽满了荷花,这般时节里荷花凋零, 残枝枯叶却并没有拔了去。孟媛缓步步过白石拱桥时瞥了一眼桥下的残荷,步子不由微微一滞。
虽说古诗里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雅致情.趣,但教孟媛看着始终有些凄凉了。
这时候她抬头打量眼前的院落,虽然一山一石一栋一梁皆是无比精致,可花草枯败平添些许萧索之意,这和她上回来长公主府时的感觉迥异,心底莫名纳罕。
跟着苏嬷嬷走到长公主的屋外,早有小丫鬟机灵地跑进去通报,因此孟媛还未站定就听见你屋内传来一声温和的“请进”。孟媛微微抿了一下嘴角,提步迈进屋内。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孟媛一下子就想到陆景初昨晚说的,长公主身子近日来不大爽利。
陆荇倚着软枕斜卧在屋中的湘妃榻上,瞧见孟媛进来,稍稍支起身子冲她招了招手,将人唤至身旁拉住手才轻笑着开口道,“你我也有些日子未曾见过面,先前听说你在城外受了伤,不知道现在可大好了?”
孟媛在她身边坐下,闻言道:“已经无碍了,劳公主记挂是孟媛的不是。”
陆荇柳眉半挑,睇了她一眼:“你我如今是一家子亲戚,哪里要这些虚礼客套?”说着轻咳一声,道,“我今日请你过来原是有件事想拜托于你。”
孟媛愣了一下,“不知公主所为何事?”见陆荇轻咳转急咳,面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由担忧道,“公主身子不适,理该静养着才是,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孟媛,只稍命人传个话即可,又何必劳累着自己?”
陆荇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抬手示意屋里伺候的几个嬷嬷和丫鬟退下。她拉着孟媛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才徐徐道:“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病势来得急瞧着可怖了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帮忙约个人出来一见。”眼见孟媛面露疑惑,她也没有再故意绕弯子打哑谜,继续道,“我想见柳娘一面。”
孟媛一下子想到先前来时绿淇打听到的消息,再看向长公主陆荇时目光里变多了一些询问的意味。陆荇看见了,并不打算为她释疑,只是说道:“内里的公案这会子不好与你细说,来日总有你知道的时候。”知她和柳娘颇有几分交情,陆荇露出一记安抚的微笑,温声细语道,“对柳娘,我没有恶意。”
轻轻地扯了扯手上的绢帕,孟媛斟酌了一番才道:“不瞒公主,柳娘如今已经关门不做生意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再者而言,我不能保证一定让柳娘答应见公主。”
“我明白。”陆荇缓缓坐正了身子,“你帮我将话带到这就很好了。”
孟媛想了想,到底应了下来。
陆荇风寒未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精神不济,孟媛见状便请辞离了公主府。
在回晋王府的半道上,孟媛忽然出声吩咐车夫将马车调转了方向往连家的药铺去。
陈掌柜本来正送一个病人出门,远远地瞧见了晋王府的马车从长街另一边过来,索性就站在门口候着。待见到孟媛,他也不惊讶,笑呵呵地迎了人进门,直接吩咐一个小医徒去备茶。
孟媛开口道:“陈叔不必忙活,我过来是为了打听一桩事的。”
陈掌柜摸摸胡须笑了:“表姑娘要问的,小的自是知晓。我家公子他有些要事在身,急急忙忙就离了京城,至于旁的莫说小的不知,便是老爷和夫人也是不知晓的。”
先前得知连朔突然不辞而别离府孟媛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听了陈掌柜的话便愈发疑惑起来,连着眉头也渐渐蹙起。
陈掌柜见状,只当她是在担心陆景初的眼疾,便道:“表姑娘不必担心,清墨他虽是个医徒的身份,但跟在公子身边也有好几年,有他在,为世子爷医治眼疾一事不会耽搁的。”
孟媛知他误会也没有过多解释,只领着绿淇回了晋王府。
见着陆景初,孟媛便先将连朔离京的事情说了,待发现他神色丝毫未变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她不由微微眯起杏眼,凑到他近前问道:“夫君难道说早就知道表哥不在京城了?”
陆景初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点了点头。
纵使连朔是孟媛的亲表哥,但该让人查的陆景初一样也没让赵宇落下。故而连朔前脚离京,赵宇手下的人就跟了过去,至今两三日,早已把连朔的去向摸得一清二楚。
孟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了一会儿,奇道:“说起来,表哥如此这般只丢下个小医徒给你,你就半点儿也不气恼?”
陆景初却笑道:“小医徒?你未免小看清墨了。”那清墨如今的确是跟在连朔身边的小学徒,可在这之前,清墨可是一方小名医。不过陆景初并不打算就清墨多谈,只转而与孟媛道,“再者而言,我这双眼现下只能这般先医着,总不好因此贻误了子修的终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