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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 番外完结 (申丑)


  何栖打量了她几眼,抹得厚粉红妆,也不知年龄几许,削肩瘦腰身量不高,想来将将花期,生得也确无过人之处,只全身细白有如牛乳,姿态恭谨。
  牛二娘子让她吃了一杯酒,她接过一饮而尽。告声罪坐在月牙凳调了弦,摆一个羞答答的姿态,羞怯怯开了口。真是软软孺孺,靡丽销魂,如一根线在,在心间拉过,又拉过去,听得人骨头都起酥。
  牛二娘子凑过来问道:“如何?”
  何栖眨了眨双眸:“牛二哥哥慧眼识珠。”
  牛二娘子不由笑起来,道:“我自从见了弟妹,心里便喜欢。想着言谈定和我的心意,今日再见,果然一点也不错。”
  何栖也笑:“嫂嫂说话有趣,人也爽利,我心中也亲近。”
  牛二娘子将红唇一勾,道:“有弟妹这句话,便再好不过。”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下人估摸着时辰便问要不要摆饭,牛二娘子笑道:“真是没眼力,听了吩付才肯动弹?”
  牛家请的女客,七碟八盏细细巧巧,摆得极为精致,酒是桃花醉,一汪浅红在瓷盏中,未喝便让人有了几分醉意。
  牛二娘子执盏道:“弟妹尝尝这酒,清甜爽口,宜州的酒,桃溪却是不得。”
  何栖轻笑,说了半天,终是绕到了正事上,喝了半盏桃花醉,酒香扑鼻,入口微甜,这是女儿家的酒:“嫂嫂既是爽快的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牛二娘子听她说得直白,微红了脸,笑道:“弟妹聪敏,怕是接了帖子便明白了意思。”她让唱曲的芸娘下去,又打发了左右,亲手为何栖倒酒,问道,“明府今岁要开渠通河,天大的好事,我们行商,货物往来更是便利,哪有不应和的。”
  何栖道:“嫂嫂心里既有主意,怎得又问起我来?”
  牛二娘子笑:“就怕明府不知我们的心意,明府有吩咐的,只管说来。我们出钱出力,再无不应的。”
  何栖也笑:“嫂嫂庸人自扰。”
  牛二娘子叹道:“我们商贾贱业,明府清贵,与他打交道,自家腿先软了,话也说不清,声也不敢高,就怕失了礼数。”


第77章
  何栖深感觉牛家患得患失, 许是商人天性, 少点依仗, 便如三岁幼童手捧金银招摇过市, 唯恐人财两失,再有苟家前车之鉴, 更是惶惶不安。少不了出言劝慰几句,多余的话却不肯应承。
  牛二娘子心里感叹:倒是个棘手的, 不好随意哄她。
  何栖也在心里感叹:真是惯会说好话的, 谄言说起来都不露阿谀之态,更兼几句交心之语。真个全信她, 少不得要与她剖肺交心;若是当她肚里藏奸, 她又显情真,反是自己小人肚肠。
  牛二娘子喝了几盏酒,话起家常来,问:“弟妹多少青春?”
  桃花醉虽不醉人, 却易上脸, 何栖吃了几盏,脸飞红霞,搁了酒盏拣了个果馅菊花饼,答道:“换了桃符, 刚好二十。”
  牛二娘子笑:“桃李好年华, 我比弟妹虚长五岁呢。”垂首见隐囊绣得开口石榴, 忽有些惆怅,“我十七嫁了牛家, 晃眼厮混了这些年,生了个小娘子,三病八灾的惹人挂心,竟是拿药养着。偏她小人家家又知礼,我替她掉泪,她反拿话宽慰我,真是让人心酸得拧出汁来。本想让弟妹见见,谁知岁节贪玩,吹了风,今日蔫蔫得起不来床。”
  何栖忙问道:“可请了郎中?”
  牛二娘子翘一下嘴角,飞眼道:“家翁卧在床上哼哼呢,请了郎中在家中长住。二郎请他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胎中带弱,好好将养。”
  何栖当作不知她暗讽牛父装病,道:“不如另寻良医来,桃溪不得,就去宜州。”
  牛二娘子咬牙遗憾道:“先前桃溪倒有个极好的郎中,后来搬走了,打听多时,道是投亲去了禹京,这天高路远的,可哪寻他去?只恨我家囡囡没这机缘。”
  何栖道:“大郎也曾道,桃溪曾有个厉害的郎中,救过小郎一命,他本欲报答,结果人去楼空,应是同一人。”
  牛二娘子叹道:“九成便是他,沈家小郎有这劫难,焉知没有后福。他又读得书,生得又秀致,也只父母上头……”她打住话头,换上笑脸,歉意道,“弟妹勿怪,虽不中听,却是实话。”
  何栖倒没放心上,道:“小郎还小呢,他是争气的,自有自己的前程。”
  牛二娘子看着何栖,见她半点不似作伪,想来他夫妻二人实心为沈计打算。心中微微一动,又打消了念头,沈计还小,尚看不大出来什么,家中无父……亲娘有还不如没有呢!实算不得佳婿人选。
  她欲言又止,何栖先时还不解其意,回过味过来不由失笑。婚配大事,怎好随意?她又是长嫂,更不会自作主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借几分酒兴,颇有几分惺惺个惜之意。
  她们在里间说话,阿迎与阿娣便守了门口。阿迎是个有眼色的,见牛二娘子有心交好何栖,嫌阿娣行动小气畏缩,出言提点了几句。
  阿娣看她体面,十指尖尖,越发气短,道:“我不过粗使的丫头,平日也没偷懒耍滑的…… ”
  阿迎笑起来:“真是没志气的,我看都头娘子待你极好,你好赖学些眉高眼低,出去也不落她的脸面。”
  说得阿娣差点低头垂泪,道:“我家常做得便是洒扫浆洗。”
  阿迎跌脚道:“别人只长个牛心,不过脾气古怪,你却想当牛,专拣苦累的活计。”又伸指戳她,“当心你家娘子嫌你不可心,卖了你去。”
  阿娣鼻子一红,不知哪来得胆气,反唇相讥道:“你们牛家人,都好生无礼,眼里没人,鼻孔都对着天。”
  阿迎本来只是逗她,听了她的话,自己反而急了,也委屈道:“你好生小气,不过与你说笑,你就当了真,谁个鼻孔朝天。”
  阿娣瞬间又软了回去,两手乱摇:“……我拐了舌头,不是真心说姐姐的。”
  阿迎跟在牛二娘子身边,学了不少泼辣,只不依不饶,要阿娣说个清楚。阿娣赔了半日小心,心里也拱了火,道:“你家门子就无礼,骂我家娘子是来打秋风的,我家娘子接了帖子才肯来。”又低声咕哝,“我家郎主心里还不愿意呢。”
  阿迎暗骂一句,面上不肯认输,又抢白几句,等得阿娣又认错这才罢休。
  何栖告辞时,牛二娘子道:“我与弟妹相见恨晚,弟妹不嫌我粗俗,两家常来常往。”
  何栖笑道:“嫂嫂止步!嫂嫂不嫌寒舍简陋,也请常来做客。”
  牛二娘子拉她的手,心里倒着实生出羡慕,笑道:“初见都头,只当他是个粗胚莽汉,哪懂得体贴小意?有几个臭钱,便要散去与那些闲汉兄弟喝酒义气。谁知都头特特嘱咐弟妹递话,非要亲自来接,不说将来如何,眼下这份爱重就已难得。”
  何栖回眸,牛二娘子细眉微染秋色,杏眼细萦轻愁,牛二郎尽享齐人之福,莺转燕啼,自诩风流,虽给了牛二娘子体面尊重,午夜红鸾帐冷,终究也是意难平。
  “嫂嫂又非缠丝的藤,日常也不似自怨自艾的人,想必也不会委屈薄待了自己。”
  牛二娘子顿笑:“哪有闲的功夫对月洒上一缸的眼泪。”又推何栖,“你就家去吧,免得都头发急。弟妹再与我递一句话与都头。”
  何栖以为她有事相托,便问:“不知是什么话?”
  牛二娘子道:“只让他好好查一查,我可少了他家娘子的一根头丝没?不过吃顿酒,急巴巴得来接。”
  何栖掩嘴轻笑,也起了顽心,道:“我定将嫂嫂的话一字不漏学与他听。”
  一边的阿娣急不可耐回去,催道:“娘子,天色不早哩,家转还备晚饭。”
  牛二娘子看她一眼,微皱了一下眉,直看得阿娣瑟缩着往何栖身后躲。
  “先时倒是我思虑不周。”她先时送丫头,只恐何栖疑心她不安好心,因此也不多加盘问,略收拾得干净就让婆子送了去。现下再看,这丫头实是拿不出手来。
  何栖道:“嫂嫂多虑,小门小户又没多少的应酬,阿娣勤快,添了不知多少的手力呢。”
  她既这般说,横竖送出的丫头又不是自家仆下,更不便多说。牛二娘子因此便作罢,直送了何栖直到院外。
  阿迎等何栖主仆走后,将何栖备的礼奉于牛二娘子,是一对细纹巧样的银镯子,坠一只连枝带叶小小的葫芦,虽不贵重,却精致小巧。
  这是送于牛小娘子的见礼。
  “她果然是个周全的,先时也没透过口风,我膝下养有小娘子。”牛二娘子收了礼,叹道,“我还当她不知呢,谁知她倒备下了礼。”
  阿迎又附耳牛二娘子:“都头娘子上门时,门子说了好些闲话。”
  牛二娘子冷笑:“休管他,他是有体面的家生,哄得家翁高兴。”又道,“苟家这只鸡,断脖洒了一地血还扑腾着呢,也不知讨个教训。”
  回院见牛二郎的一个宠妾立在鸟笼后,边逗着相思雀边探头探脑的,更是来气。索性将一干妾室通房,全叫了来,连养在花枝胡同的一个擅点茶的相好也接来院中。铺开酒席,让她们拉弦唱曲、煮茶斟酒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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