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会陪他走完黄泉路、奈何桥,她会等他先喝了孟婆汤。
她会一直陪他到“凤卿城”这个人存在于天地六界的真正的尽头。
凤卿城张了张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婠婠。”
以婠婠的好耳力自然是听到了,且听得清楚无比。她缓缓的加力,拥紧了他,轻暖着声音说道:“我在呢。”
随着她的动作,萦绕在凤卿城心头的那股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去。他所有的心绪神思此刻全部的集中在背后的那一片触感之上。
红晕瞬间自面颊染到脖颈耳根。
感受到他瞬间僵直的身体,婠婠颇为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凤卿城干咳了两声,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话,“婠婠你......都不绑带子的吗?”
婠婠好生的懵,“什么带子?”
凤卿城装作一片镇定的端起茶杯来,“说书人说木兰从军割了长发、束上了带子......”
婠婠眨了几下眼,忽然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她的脸难得的红了红,松开了拥着他的双臂,站直身体仿佛掩饰什么似得轻咳了一声。
凤卿城闷下头去喝茶,却发觉茶杯中已然没了茶水。
婠婠见状提起了茶壶来为他续上茶水,眼睛却并不去看那茶水倒到了几成满,而是含着笑意盯着凤卿城,“不管走心还是走肾,我总是喜欢和恒之交流的。”
走、走肾!
肾者,藏精、主水、主纳气、主......生殖。
凤卿城很快就明白了“走肾”是个什么意思。
这又是被调戏了罢!或者,是挑逗?
明明他是惯常出入那些风月场所的,明明他是可以轻易的就撩拨到一众小娘子脸带羞色的。怎么如今就反过来总被婠婠调戏到脸红无措。
凤卿城仔细的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婠婠总是在同他走心?
茶水倒满,婠婠放好茶壶。俯下身来趴在桌上,托着腮凑到了他的面前来,“恒之在发什么呆?”
这距离,说话的气息都扑到了他的面颊上。
那才刚消散的气氛又丝丝缕缕的回了来。
正在此时,屋子外忽然扬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响亮声音:“水瓢,回来冲碗筷。”
时近暮食,这个时候冲洗碗筷不是为了清洗而是为了再清洁一遍,以便盛装饭菜。
院子里的脚步纷杂匆忙起来,果然不消片刻便就听到银雀在门外问道:“侯爷、夫人,暮食可还是要在竹林里用?”
婠婠并不做声只望着凤卿城,凤卿城亦是望着婠婠,等待着她定主意。
良久的安静之后,门外再次响起了银雀的声音,“侯爷、夫人,今日可还是在竹林摆暮食?”
凤卿城并未改变姿势,只是笑起来,“随夫人的意。”
婠婠亦是没有改变一寸位置,扬高了声音说道:“摆到屋里来。”
门外的银雀终于得了话,转身去操持着摆饭前又忍不住的瞄了眼身前的那两块掩的密密实实的门板。
这大热的天儿,夫人和侯爷一进门就进了屋还将门窗关的那么严。方才请示又是半响得不到答复。那两位是在里面做些什么呢?
那自然自然的联想方向叫银雀顿觉羞羞哒。
她无声的轻咳了几下,佯作无事的转回身去走向了小厨房。她并非是婠婠从官牙里买出来的,她与金莺一样是来自于在陶香黛的牙行。想当初在牙行时,她是比金莺要高级上许多的丫头。
似她这样的丫头被注重培养的并非某项技能,而是气度和能力。
金莺的眼光好,才能有今日今日的地位。这一点她是服气的。但服气归服气,她心中多多少少的还是有那么一点介怀。看吧,似这种羞羞哒的事情,金莺那种小丫头如何会知道,又如何会处理?
银雀自觉终究还是自己才有大丫头的风范能力。带着这种优越感,她自我感觉良好的走向了小厨房。
☆、第九十五章 原则性问题必须不能闹误会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暮食摆的格外慢。
凤卿城与婠婠久久的四目相对着,气氛渐渐的又往那个暧昧的方向发展了而去。凤卿城收回了视线,喝了几口茶后说道:“饿得很,我去看看那些人都在做什么。”
说罢起身来拉开了门。巧的是银雀正领了绿玉、红纹几个端着饭菜往这边走来。凤卿城回来坐下,破有些无语的瞧着院中那几个正在靠近的丫头,“婠婠有没有觉得,她们几个是在瞧着我拉开门后才开始往这边的走的。”
婠婠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上,“听出来了。门开了才响起的脚步声。——我的丫头都是有眼力的。”
有眼力?——这话说的,好似他们在屋里做了什么似得。
许是被调戏的多了,这种程度的话也只是让凤卿城的动作稍微的滞了滞。
锅铲的手艺是当真的好,有了两位管事娘子的建议,这餐餐饭食也就都做的美味又养生。不同于凤卿城这些年里吃惯的饭菜,锅铲做的粥菜饭点皆都带着浓重的烟火气息。
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精美,但是吃着却是当真的舒适饱足。像是他幼年间在北地那边吃过的每一餐饭。
但今日这餐暮食,他却吃的有些食不知味。问题倒不是出在锅铲的手艺上,而是他总觉得背后那片柔软而极富弹性的触感犹似还在。这令他颇觉丢脸。
十里温柔乡,八千风月所,哪个地方不是他踏惯了的,何等的软玉温香是他没见过的。怎么偏就这区区的一触就让他无所适从了呢。
凤卿城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对面坐着的婠婠身上。
或许,是因为婠婠常年习武,所以触感与那些软绵绵的女子有所不同的缘故。是因为触感不同,是那前所未有的感觉才令得的他这般无措?
婠婠正喝着一碗薯药汤,注意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手中的汤勺当即便是一抖。
她轻咳了两声,说道:“原来,比起走心恒之更喜欢走肾的?”
凤卿城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到自己的视线放在了何处。他那好看的面颊再次的烧红起来,迅速的移开视线道:“抱歉,冒犯。”
婠婠拿起凤卿城面前的汤碗,添了一勺汤进去又轻轻的放到了他的面前,“不管走心还是走肾,只要能走到恒之心里,我都没有关系的。”
凤卿城......
怎么都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他生了什么意图。
怎么都觉得这话是在邀请他。
这般的气氛令眼前的这碗汤也显得别有意义起来。薯药、羊肉......这是补肾的吧。
“婠婠。”凤卿城抬起眼来,认真的看向她,“我是个正常男人。”
“所以呢?”婠婠眨眨眼睛,忽然悟到了什么。她如今这种情况无法与凤卿城圆房。撩到肾这种事,总是要解决的。
“清出淇奥斋的那些人里,可有恒之的通房?”
凤卿城不明白话题怎么又到了那里,却也是很快的回答道:“没有。”
婠婠拿起公筷挟了一根脆嫩的小青瓜到自己碗里,“有也没关系的。再找回来。”
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小青瓜在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间发出一声爽脆悦耳的断裂声,“我寻个妥当的牙婆,给她们找个十万八千里外的好人家。定不会亏待了她们。”
凤卿城听她前半句话,还在诧异以她的性情如何会这般贤良。再听后半句话,便不由的笑出声来。
笑罢了,他道:“凤家儿郎,未娶亲前不得纳妾、不得立通房。即便是成了亲,非是正室无所出者,亦不可纳妾。”
这次倒是轮到婠婠诧异。这样好的规矩,怎么凤卿城先前议过的诸多亲事就都黄了呢。纵然是他有个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烂名声,总也是该有人愿意将自家的小娘子许他的吧。
莫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对于求上进这件事有着莫大的执念?
还是其中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
婠婠的诧异满满的写在脸上,凤卿城自然不会看不见。只不过他却是误会了婠婠诧异的原因。他颇为自嘲的笑道:“怎么?纳闷似我这样的人如何还会遵守凤家的规矩?”
这种原则性问题必须不能闹误会的呀!
婠婠立刻摇头澄清,“恒之一未通敌卖国,二未祸国殃民,自是堂堂正正的凤家儿郎。”
凤卿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温然一笑便就默默的低头去喝起汤来。
蝉鸣声和着暮色晚风飘入屋中。绘着富贵锦鲤图的白瓷冰缸上凝出点点的水珠子,偶然的滑落一颗,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吃完了这餐饭。
由始至终,婠婠都没问起凤卿城为什么会忽然问起那个生与死的问题。只当他是因为某个原因而想起了那位被追封为忠烈夫人的婆母。
事实上,凤卿城问她那话也确是有这个原因。还有一点,便就是明婠婠曾为展笑风挡过刀,为那一刀她几乎没了性命。此刻她倾心于他,是否有了相似的境况时她也会如他的阿娘一般,那样决绝的随了去。若是那样,到那时他们的孩子岂不是会如他一样。